只不过谢氏虽自称为陈郡谢氏,但是道韫之父谢奕尚且是生于江南未曾去过陈郡更不要说道韫了;毕竟道韫连渡江之后谢氏门庭所居的会稽东山都不曾去过,当然了她生于晋陵,如今却也不在晋陵。
正当此时道韫不禁想起曾经某次桓冲所言的‘侨姓’,侨,侨居?她既然是陈郡谢氏,是否也应有落叶归根之说?道韫想着,但又想到‘兵者,不祥之器’,北伐之事到底该不该都是另一回事。
道韫并不懂时势,只是寻常躲在帷幕后面听谢氏门庭往来宾客言的多了,所以想的也就稍微有些多了。
道韫在秋千上想着,而身旁的婢子们则在讨论着她们的祖籍,偶尔也有交流方言的,那么多艳丽的女子在园中嬉闹却也确实让人心情舒畅。不够这些女子之中却唯独不包括云珠,云珠虽为桓温所赠,但在平日里却也随和,今日她这般情形,道韫还真是第一次见。
“云珠?你是自何处而来。”道韫突然问道。
云珠虽是桓公所赐,但是道韫身在荆州多时,云珠所言并非是荆州腔调。这让道韫稍微有些好奇,好奇云珠到底是从何而来。
“回女郎,婢自家在洛阳。”云珠闻言面色惨白,似不愿提及。
“洛阳?原来是旧都洛阳。”道韫言道,“我只知《魏都赋》曾言洛阳‘画雍豫之居,写八都之宇’不过却一直未曾有机会去过。”
道韫先前总听桓氏族人言‘还都洛阳’,再加之道韫从经卷书籍中所见的的洛阳气势非凡,这一切都使得道韫觉得洛阳定然是个繁华非常盖过建康、风光秀美胜过会稽的地方。如若不然桓氏一族又为何非要还都洛阳?
“女郎所言皆为洛阳往昔所言,今日洛阳并非如此。”言此云珠的面色就更是苍白,只要云珠思及当日从洛阳一路出逃就吓得冷汗涔涔。
“今日洛阳如何?与往昔有不同吗?”道韫接着问道。
“大有不同。”云珠答道。
“有何不同?”道韫接着问道。
“女郎还是不知为好。”云珠垂首不言道,“女郎只需知晓桓公非北伐不可绝非为一己之私即可。”
这是何意?她什么时候觉得桓氏北伐是一己之私?
还是说云珠的言外之意是别人对于桓氏北伐的理解有所偏颇?但是别人偏颇又与她何干?云珠平日沉稳,在谢府数年都不曾多言曾经追随桓氏之事,今日又为何突然这样说?
“云珠为何此言?难道今日的洛阳,不好吗?”道韫接着追问道,露出平日求问谢渊时虚心学习的双眸。
“若说尸横遍野、满目疮痍在女郎看来也是繁华,那么洛阳着实不错。”云珠含着泪瑟瑟发抖道。“女郎出自高门,定然不曾见过胡人屠城、行军以活人骨肉为食之事……”
“云珠!”正当云珠还要接着与道韫言说的时候,秋实突然出面严厉制止道。
云珠既被秋实训斥,当即发现自己此言确实不妥,也就立即收了口。
云珠并非生于江南,而是自洛阳城逃出来的。起先她并不懂武,但是最后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全都被胡人蹂.躏过后充当了行军的粮食了。就算是没有没胡人食尽骨肉也统统被淹死。在胡人的弯刀之下,没有任何抵抗之力的汉人全都成了任人宰割‘两脚羊’。
这些年来胡人之间也征战不断,可虽然是两族胡人相争,但是最先沦为炮灰确实汉人。胡人屠城、可是城中居住最多的却是汉人,有些胡人在行军打仗的时候根本不带粮草,只带上万的汉人和足够的盐,上万的汉人年轻力壮的可为行军之时挖战壕,年轻的女子则成为了胡人发泄的工具,而一旦这些汉人体力不支或者被折磨致死就会被众军烹食一空,一场征战下来,胡人战死多少未曾可知,但是随军的汉人却鲜少有见归来者。
而洛阳城中的易子而食早已屡见不鲜,胡人攻占洛阳后并没有对这个昔日繁华异常的都城手下留情,洛阳百姓所经历的,并不比其他落入胡人手下的汉人好处多少。
“这……?”道韫闻言,顿时不知所措起来。至少在她的认识里面并不会想到尸横遍野、满目疮痍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场景。
而云珠所见的那种让人不寒而栗瞠目结舌的场景道韫就更是想都不敢想。
作者有话要说:备注:[1]‘超然自引,高揖而退。’‘事穷运尽’等出自《豪士赋》(作者:陆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