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不是兰室桂宫、却也依旧锦衣玉食,虽以无公主之尊、却也不曾受多少屈辱。即便她明白与人为妾已是最大的屈辱,但安逸的日子确实也让李氏失了离间桓温与晋室朝廷的心思。
美人多半仰慕英豪,李氏也并不例外。李氏并非蠢笨无知她被兄长献给桓温时自知早已成弃子,那她倾慕与桓温又如何,至少她还没见过比桓温更具英杰气质的男子。
【谢府】
北方的乱并未影响荆州诸人,居于荆州的谢氏的酒坊依旧弥漫着陈酿新酒水的味道。有酒水又怎能无歌伎?
天清气爽、门庭台阶兰草叶上的宿露尚未被朦朦胧胧的日光吸纳,这一日谢宅所有博山炉中的香草都被更换,婢子与童仆都知府中今日要来新客。
所有迎客的仆僮都不曾见过的客人,可不就是新客?府中有新客前来拜访并不意外,然谢奕却为此如此大费周章,实在是令人费解。
来人身长七尺、容貌清和、远远一望与平日客人无甚区别。只是此人无论门前的所表现出从容还是进门时的风度都不似寻常客人的风流之态,而是颇具几分主人之势。
自家门庭、何必拘谨,谢据自门前下轿子,入门后没走几步就咳了数声,博山炉中香甜的味道入喉,谢据又深深吸入肺腑数口,咳嗽之声总算有所减缓、肺腑也觉得轻快不少。自会稽至荆州的一路颠簸使得原本有疾的谢据更是难扛病痛。于来时路上谢据都觉有旧疾复发之势,沿途颠簸如今总算是到了。
谢据又轻咳几声后便有婢子仆从抬着轻巧的小轿子而来,拜见长兄本不应乘轿,但轿子又是谢奕特意准备加之谢据身子本弱,能做的似乎也只有从命。谢据在轿子中暂时安歇,软轿中所燃之香与庭院中无异,只是毕竟在轿子里所以味道能为浓郁些,谢据在轿中也更舒服些。就连手炉中香炭都是新制成的,于轿中的谢据怎会不绝其兄的良苦用心。
此次前来,本是他为兄长祝寿,却不料刚进门便受如此待遇,谢据为此受宠若惊或许说不上,但这一切也足以使数年不见兄长的谢据热泪盈眶。
想起自己年幼时曾与兄长因一玉壶置气,如今兄弟数人相隔千里又数年不见,兄长来荆州数年间他们连书信都寥寥可数且往来书信又有家事国事相杂。如今终又相见,也不知兄长样貌变否?谢据自进门入的软轿,莫名的,他竟觉得这自家兄长的庭院是那么长。
“兄长,近年可好?”谢据从轿子里出来这才迈进门槛,就见一人身着青衣眉眼与自己有三四分相似的男子端坐在堂前的不正是自己数年不见的兄长?在他右手旁摆着的不正是前些时日送来的家书?
谢奕闻言抬头见谢据比自己相像中的还要瘦削不禁神色黯然,当年他去入仕时自家二弟还只有他的长子谢渊这般大,如今却也已经与自己相貌无二了,所谓‘时荏苒而不留’,大抵便是如此吧。
早年谢氏门庭不显,无论是从兄仁祖还是他们兄弟几人都纷纷入仕,兄弟数年不见,今日相见,不知一别后又是几年。
当日谢据与谢奕相谈甚欢不知至何时,一旁侍奉的婢子谢据所挟手炉中炉火添了十几次。
谢奕生于五月,四月份时谢据由会稽携六十四个舞姬前来为谢奕祝寿。
谢家偏院内一众被新送来的舞姬正在这庭院起舞。谢奕府中原本的舞伎虽然不多,但住的地方还是有的,在谢奕与自家二弟交谈时府中管事便已将新来的舞伎安排妥当,而这些舞伎的到来也为荆州谢家的庭院新增添了不少色彩。
春日虽已渐去,但舞伎绯红的面颊已经艳丽绝美的舞姿、以及衣袖裙角足尖绽放的层层叠叠的桃花无疑是为这春末夏初增添了不少兴味。这些伎子歌喉如黄鹦般婉转绵长,所奏之曲也非道韫寻常所见。甚至,她们偶尔哼唱的歌谣道韫有些听不懂。
“这些舞姬自会稽而来,吟唱腔调与荆州不同倒也在情理之中。”秋实见道韫觉得奇怪,于是上前解释道。“等过些时日这些舞姬与府中原有舞姬相处的时日久了,女郎就该习惯了。”
“我险些忘了,秋实生在会稽。”道韫听后道。
“女郎这可就错了,秋实姐姐自会稽而来不假,但她是生在建康。”一旁的春华嬉闹着说道。
“还真是我记错了,不过春华生在晋陵总该没错。”道韫言笑道。道韫生在晋陵,而春华则是道韫三四岁时进府的婢子,这些道韫是记得的。
园中新来舞姬一曲终了纷纷朝道韫行礼,道韫寻常也经常来园中观看舞姬排练新舞,这些新人知道韫性情温和,不到数语见,这些舞姬就已经断定先前所闻非虚。
道韫知府中从父前来,本该前去拜见,但又听闻从父旧疾复发不宜接见她们,于是主母阮容便遣人同谢氏小辈言,不及从父召唤不宜前去打扰,由此道韫这才没去。
夏初新暖,正是所着衣衫最为轻薄靓丽好看的时候,道韫身着五六层纱衣在院中秋千处玩耍倒也惬意,此时道韫已逾十二,却也依旧无人在其平日所为上有太多舒服管束,这使得道韫的心性依旧开朗。前院来客她虽也会躲避一二,却依旧不是半步不涉。
如今新至舞姬,道韫当然也会与之多言几句。在攀谈之中道韫发现就连会稽而来的六十多个舞姬的腔调也各自不同。
后来道韫才知相隔十里尚且风俗不尽相同,更何况这些舞姬原本就不是全都来自会稽。言起在何处出生,道韫想起自己虽是生于晋陵、但是谢氏一族却大多居于会稽,不过她也知道谢氏一族是渡江而来,所以她们如一同渡江而来同居住在会稽却自称为‘琅琊王氏’一样,她们谢氏一族皆自称‘陈郡谢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