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桃温温和和的笑着,“铁匠木匠铺就在东市那边,赵奶奶去的话记得讨价还价。”
赵氏娘:“……”
有问题啊有问题。
“你想干什么。”赵氏娘还是那句话。
青桃低着头,语气略谄媚,“实不相瞒,听说周荣转去短学读书了,邻居家有孩子也想去,想问问赵婶子有没有什么门路。”
以谭秀才和何树森的关系,一句话就解决了,哪儿用得着托赵氏。
偏赵氏娘喜欢看人在她面前刻意巴结讨好她的样子,昂起头,极为嚣张地说,“想去短学是假,想免束脩才是真吧。”
青桃故意笑得更谄媚。
赵氏娘翻白眼,“你想都别想,何夫子免荣儿束脩是喜欢荣儿,想收荣儿为义子,你邻居是个什么玩意,也敢和荣儿比?”
义子?青桃心里疑虑更甚,何树森啥时候和赵氏母子俩走得那般近了?
她正色道,“我就替人跑个腿问问,周荣拜何夫子为义父可是大好事啊,恭喜赵奶奶了。”
赵氏娘得意地点了点下巴,眉头舒展,露出个比花还灿烂的笑容来。
青桃颔首,掉头回到邵氏身旁。
邵氏算不清账,让青桃赶紧数数有没有少给了钱的,又问青桃和赵氏娘说什么。
“钱没问题,我就和赵奶奶随便聊聊而已。”
何家做主的是何家老太太,以她无利不起早的性子,靠近赵家肯定另有目的,只是何家人口风紧,没有赵氏娘好糊弄,轻而易举套不到话的。
青桃又去问谭秀才。
谭秀才仍是不知情的样子,还问青桃从哪儿听来的。
“赵奶奶亲口告诉我的,爹,何叔很喜欢周荣吗?”
“这我倒是不知。”
谭秀才喜欢周荣是整个长学都知道的事儿,他在何树森面前好像说起过周荣,可两人没见过面吧,谭秀才当即想到何树森此举是不是帮自己安抚赵氏母子两。
那日赵氏来给周荣送衣服,他说了好些周荣学业不好功课不好好完成的话,赵氏嘴上没说什么,心底恐怕是恨他的。
于是他提给周荣转到短学,赵氏稍做犹豫就答应了。
定是气话。
他记得当时何树森来找他切磋文章,就坐在屋里,没准就是看到他的难处帮他的。
“改天我寻个机会问问你何叔。”谭秀才道,“不能白白欠他个人情。”
青桃:“……”
说话的空隙,谭秀才手伸进怀里掏出一串钱来,“书我去书铺退了,你挣钱也辛苦,这钱就好好收着,给自己买首饰也成。”
前两天青桃给谭秀才买了书,给邵氏买了个银手镯,花了好几百文,谭秀才觉得不值,就把书拿去退了,他和书铺老板有些交情,一说青桃是他闺女,老板二话不说就退了钱。
青桃给谭秀才买的是本史书,谭秀才曾经想借阅后来又放弃了,史书分正史野史,野史杜撰了许多莫须有的故事,看了容易混淆,青桃买的那本就是野史。
他不感兴趣。
拿到书他没说是怕扫青桃的兴,此刻就父女两人,谭秀才小声和青桃说,“野史图个乐呵,长学严禁学生们看野史,爹是夫子,自该做好表率。”
还书的时候他托老板别往外说,被学生们知道了,有样学样那还得了?
正经读书人排斥野史,觉得读野史是玩物丧志。
青桃是女孩,不知道实属正常,谭秀才并未苛责她,相反,收到书后,他给面子的翻了好几页。
书是青桃翻过谭秀才书柜,去铺子精挑细选的,看那本书堆在角落皱巴巴的,她便翻了几页,觉得不错就买了。
没料到还有这种门道。
她好奇,“爹怎么知道那是野史的?”
是本《隋书》,记载的是隋朝的兴盛衰亡,青桃并不是毫无记忆,里边的事和她学过的那段历史没有出入。
谭秀才怎么看出来的?
“野史受年轻少爷小姐们喜欢,封皮以鲜艳的花草为主,右下角刻着编纂人的印章,看印章就看出来了。”
有的读书人为了挣钱,会偷偷给自己取字,杜撰某些历史人物背后的故事卖钱。
谭秀才去郡城考试入住的客栈里就住着那么号人气,当然印象深刻。
封皮右下角的印章青桃没注意看,只是如果谭秀才不喜欢,退了也好,她收好钱,“那我给爹买其他的。”
谭秀才:“……”
刚刚的话白说了。
青桃拿起书准备走了,突然想到什么,说道,“周荣拜何叔为义父的事儿爹还是别去问何叔了,何叔想说自然会和你说,他不说必然有他的原因。”
她没谭秀才那么天真,会觉得何树森收义子是为了谭秀才,肯定是何家有所图谋。
还是针对谭秀才的。
她记得她和谭青槐回村后,镇上起了很多谣言,先是邵氏无才无德,纵容包庇儿子行凶,配不上谭秀才,毫不怀疑贬低邵氏的行径看得出是赵氏所为,可慢慢传出谭秀才教子无方不配为人师的流言蜚语,这点不像赵氏做派。
赵氏惯会维持贤良淑德的形象,加上谭秀才喜欢她,心里多少会窃喜高兴,不会暗地给谭秀才使绊子。
相较而言,不利谭秀才的谣言更像何家做的,毕竟谭秀才声名受损离开书塾,何树森就有机会了。
她心底一直这么想的,哪晓得周荣老实后,外面的风言风语跟着没了,她便没刨根究底。
可现在何家莫名其妙和赵氏母子走得近,抛之脑后的想法又冒了出来。
何家如果存了其他心思,早晚会露出马脚。
连续几日出摊,她都会找机会往赵氏娘跟前凑,做出一副低声下气讨好她的样子。
为此赵氏娘鄙视不已,觉得青桃就是个唯利是图的势利眼,摆出副高高在上的架势,甚少搭理青桃,偶尔实在被青桃嗡嗡嗡的聒噪声折腾烦了,便掏耳朵甩脸色,“任你说得天花乱坠我也不会帮你的,想读书自个交束脩去。”
她算看出来了,青桃嘴里邻居家孩子读书是假的,十有八九是谭家其他几房的人,自从谭秀才来镇上教书,其他人看到读书的好,节衣缩食也要把孩子往学堂送。
谭秀才几个兄弟的孩子可不少钱,都送学堂的话没几户人家供得起,谭家没有分家,那些孩子读书,谭秀才肯定要分担束脩,青桃心眼多得跟蜂窝眼似的,可不得好生谋划谋划?
赵氏娘越看青桃越不顺眼,索性不跟着她卖包子了,清晨和铁蛋先去西市,然后去小巷子卖。
味道不好怎么着,天天有生意就成了。
这天,青桃在客栈外摆摊,没见着赵氏娘还有点不习惯,赵氏娘和她杠上了,每天她前脚来客栈,赵氏娘后脚就到。
住店的客人听老掌柜说外边包子馒头好吃,骤然见两个摊位卖包子,不知道买谁的。
因为这个,赵氏娘捡了好些漏,尝到甜头的她甚至会比青桃先去客栈外吆喝叫卖,运气好能卖出去好些个。
邵氏不服气,叮嘱青桃也早点出门,说生意被赵氏抢光了。
青桃并没任何焦虑,照样估着时间出门,随着入冬天亮得晚,青桃到客栈时客房的灯还没亮,而且她觉得邵氏杞人忧天了,赵氏跟着她卖包子后,她的生意并没受到影响,相反,有人作伴她胆子更大,天天往巷子里走,包子很快就卖完了。
而且吃了她家包子再吃赵氏铺子的总觉得没味,因此只买她的。
托赵氏娘的福,她的老主顾比以前多了不少。
青桃并不担心邵氏说的。
清晨风大,她和邵氏站在蒸笼后,用力搓着手取暖,街上还黑着,四周静谧,听不到任何响动。
邵氏不由得看向街角,嘀咕,“她们怎么还没来?”
之前在这摆摊卖面的年轻夫妻没来了,猛地剩下孤零零的母女俩的呼吸声,莫名有些恐怖。
邵氏道,“她们不是路上出事了吧?”
她们自然指的赵氏娘和铁蛋。
青桃也不知。
呼啸的风吹得蒸笼里的热气东飘西飘没个方向,当热气迎面扑到脸颊的那刻,邵氏往后退了退,东张西望两眼说,“待会问问老掌柜啥时候开门,咱明天晚点来吧。”
来早了也是干等。
邵氏觉得没必要,冻出个毛病来看病吃药还得花钱。
当然,赵氏娘如果在的话邵氏铁定不会这么说,也是看赵氏娘没来,没人跟她抢生意,自然而然可以懈怠些。
青桃吹开蒙在眼前的热气,应道,“我打算再冷些晚点出门。”
“现在就很冷了。”邵氏反驳她,“以往铁蛋在旁边粗着嗓门吆喝,客栈里很快亮起灯,紧接着就有生意没觉得什么,现在黑漆漆的,等那些人起床不知道要等到啥时候。”
赵氏娘是个没耐心的,她一来,无论客栈是否关着门,她都会让铁蛋吆喝揽生意,客人们尽是被铁蛋惊醒的。
邵氏做不来那种事,唯有等那些人自己醒。
青桃拿出板凳让邵氏坐,解释道,“都是事情多的人不会赖在客栈睡懒觉,老掌柜醒得早,他亮起灯,其他房间的人陆陆续续就会起了。”
青桃扶着邵氏坐好,刚说完,只见客栈大堂亮起了光,木质门唰唰唰从里推开了,露出老掌柜慈善的脸,“今天你们倒是来得早…”
前几日总是赵氏娘先来,老掌柜看青桃云淡风轻以为她没当回事呢,今天倒是积极,老掌柜忘了眼灰白的街道尽头,说道,“你家包子味道好吃得多,如果因来得晚就损失几单生意太不划算了。”
老掌柜开客栈几十年了,拼的就是勤劳,其他铺子子时关门,他每天守到亥时,其他客栈不为客人跑腿办事,他则什么都做,名气就是这样慢慢积攒起来的。
几十年过去,有的客栈门庭改换了不知道多少回,而他的客栈成了清水镇最有名,住客最多的客栈。
天道酬勤,勤能补拙。
老掌柜喜欢吃苦耐劳的人。
他对青桃说,“你好好做,攒了钱租个铺面名气会更大,没准几年后提到包子馒头人们就会想到你。”
青桃笑着说,“借您吉言了。”
青桃这个岁数能把买卖做成这样子算很不错了,他年轻时根本比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