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048 自作多情

赵氏娘不清楚何家和谭家的纠葛,心惊青桃的话,不着痕迹观察着何家老太太神色,见其眼睛瞪得箩筐大,龇牙咧嘴地怒视着青桃。

明显一副被青桃戳中心事的气急败坏样。

她暗暗退到铁蛋身旁,给铁蛋打手势,示意他快点走。

铁蛋不明就里,一股脑往前冲,赵氏娘脚底生风的紧随其后,也不管青桃卖了多少,一鼓作气跑回赵氏面馆,上气不接下气的问赵氏谭家在清水镇是不是有死对头。

她再傻也没傻到听不懂话,青桃那句“莫不是以为我爹出事位置就是你家的”分明在讽刺那个老太太。

她如果掺和进去,谭秀才真出个什么事,耕田村整个谭姓人家都不会要她好过。

铺子里没客人,赵氏娘拉开板凳一屁股坐下,边擦汗边说,“青桃那妮子不得了,说话半句不饶人,把人气得脸都青了。”

赵氏娘忘记她被青桃气的场面了,只说那老太太脸色如何的难堪,人是城里人,恐不会善罢甘休。

她心脏扑通扑通狂跳着,连续灌了两杯茶也不见平静,赵氏专心致志的穿针引线,给她娘解释,“你看到的应该是何家老太太,他儿子在短学教书,在镇上也算小有名气。”

“我就说青桃不简单,你没看到她那阵仗,眼珠黑溜溜的,一眨不眨盯着人看,看得人心里直发毛。”

这也是她走人的原因,青桃是邱婆子带大的,谁知道她混起来是不是跟邱婆子一个样,如果是,她留下就是自讨苦吃。

“她才多大点年纪,吃过的饭没有你吃过的盐多,你还怕她不成?”

“我哪儿就怕她了,这不担心她跟她奶学吗…”赵氏娘舔了舔发干的唇,坚决不承认自己被青桃唬住了,辩解道,“你没见过她奶打人,打她爷,打她四叔,像打畜生似的…”

谭家人在十里八村皆算有名气的,不仅仅是谭秀才考上秀才光宗耀祖,还有谭广户不务正业整天四处瞎溜达,甚至还和媳妇和离了。

摊上这种儿子,村里人没有不议论的,邱婆子不管则已,一管就是狂揍人,不止揍谭广户,还揍谭广户那群狐朋狗友。

那两年挨过邱婆子揍的人不胜枚举,以致人们谈邱婆子色变。

赵氏娘心里忌惮得很,所以从没和邱婆子起过冲突,再恼怒也只敢在背后说几句坏话而已。

“她奶狠起来阎王都不如她,我看青桃也是个不好惹的。”

赵氏娘补充了句。

又大口大口喝了两杯茶,脸上的热气消散了些,细看过去发现赵氏聚精会神盯着手里的针线,脸庞比往日柔和,刚和她说话的语气也没不像昨个儿阴阳怪气。

顺手拿起布料摸了一把,问赵氏,“给谁做的?”

周荣讲究,只爱穿铺子里的成衣,赵氏绣的图案也不是周富喜欢的,怎么看都像送人的。

赵氏按住针线,脸颊带着丝绯色,“给周荣夫子做的。”

“周荣夫子不就是秀才?”

秀才是青桃爹的名字。

“不是他,荣儿准备去短学了。”

“好端端的怎么去短学?”

明明赵氏自己说长学比短学要好,眼下把周荣送去短学岂不不如以前了?赵氏娘想起青桃带着她弟来闹的那回,皱眉问,“是不是谭秀才不肯教荣儿了?”

赵氏抿唇,“嗯。”

“小孩子打架多正常的事儿啊,你兄弟们谁不是打架打大的,就谭青槐身子金贵打不得是不是,不行,我得找谭秀才说说理。”关乎到外孙前程,赵氏娘觉得该去要个说法。

赵氏动作微顿,“你说破喉咙也没用,我想过了,荣儿不能考科举,在长学学的那些没什么用处,短学专门针对不考科举的孩子,教得更好。”

“真的?”赵氏娘不太懂里边的门道,高山村没有学堂,赵家几个孩子没有读过书,只是听赵氏说长学是最好的便相信了,如今听说短学好,心有怀疑但没质疑。

只道,“秀才跟他娘不同,任何时候见了我都客客气气的。”

意思是赵氏需要,她去找谭秀才说道。

赵氏继续穿针引线,没有抬头,“真的,我仔细打听过了,何夫子知识渊博为人又有耐心,周荣交到他手里我放心。”

赵氏娘便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掏出钱袋的钱,告诉赵氏卖了多少包子馒头,又说青桃生意如何如何好,言语间少不得埋怨赵氏引狼入室,生意全让青桃抢了。

还被街上的人奚落了顿,赵氏娘拉长脸道,“她就是只白眼狼,我不过想拿两个包子和她换着尝味道,她就伙同外人来骂我。”

“我始终咽不下这口气!”

赵氏娘既痛恨青桃,当青桃真板着脸时她心底又害怕,这种心情叫人憋屈,她道,“青桃的手艺是跟你学到的,即使增加调料也就那几样,要不你买两个包子回来好生研究研究…”

这话其他人也和赵氏说过,别人不清楚情况她还能不清楚?青桃来铺子时就会做包子馒头了,手艺不是和她学的,她买再多包子研究也没用。

“娘就别操心那些了,我铺子啥情况你也看见了,实在拿不出工钱给铁蛋铁牛,你把他们带走吧。”

赵氏娘砸吧了下舌,“那怎么行,说了来帮你,眼看你铺子生意越来越差,他们拍拍屁股走人像什么样子。”

“你就守在铺子里,其他的我来想办法。”

她就不信会输给十几岁的小姑娘。

吃过午饭,赵氏娘又带着铁蛋出门了,沿街没遇到青桃,倒是碰到了何家老太太,赵氏娘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态度更是热络。

问她哪儿去。

“我去西市一趟。”何家老太太说,“去西面馆找老板娘说说话。”

有什么在赵氏娘脑子里闪了下,快得她抓不住,点头哈腰的指着西市方向说,“荣儿娘在铺子呢,你去吧。”

何家老太太微微颔首,这让赵氏娘受宠若惊,心想莫不是去铺子要束脩去了?

没有往深处想。

她带着铁蛋走街串巷,边走边吆喝,生意不算好想,到底卖出去了些,等到傍晚,在书塾外碰到下学出来的谭秀才。

谭秀才长得像谭老头年轻时候,模样没话说,哪怕已是四个孩子的爹了,看着却不显老,穿着身藏青色的长衫,气质出众,很难让人相信他是从村里出来的。

谭秀才也看到她了,扯嘴角笑了笑,并没上前打招呼,晌午青桃回家告诉他赵氏娘和何家老太太当街说他娘坏话,抹黑他娘名声,催他尽早把周荣送去短学,少和那家子人打交道。

其实他已经找过赵氏说周荣的事儿了,赵氏也答应了。

是他没和青桃说。

青桃气周荣打人害他名声受损,他琢磨着等青桃脾气过去了再和她说说,继续让周荣留在长学。

偏偏发生了这件事。

他如果坚持留周荣在长学求学,青桃回老宅就该告状了,他娘若知道他的心向着外人,必不会饶了他。

故而此刻不敢和赵氏娘套近乎,径直往书铺方向去了。

青桃知道周荣去短学还是谭青槐告诉他的,说周荣自己说的。

“三姐,你知道周荣还说了什么?”

谭青槐下学回家就冲进青桃房间,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看着青桃。

被陡然蹿出的人影吓了一大跳,手里的笔顿在纸上留下漆黑的墨点,青桃颇为无奈,“他还说什么了?”

她在抄书,跟谭秀才学的,谭秀才抄书意在收藏,而她想着卖钱。

既练了字又挣了钱,两全其美的事儿。

谭青槐看她拿掉上面的纸,一时悻悻,不过转瞬又活跃起来,“周荣说何叔没收他束脩,你说何叔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啊。”

没有教书先生不收束脩的,何树森莫不是傻,傻得跟钱过不去。

青桃将弄脏的纸晾在旁边,停下笔看谭青槐,“会不会是周荣吹牛?”

谭青槐走上前,替青桃研磨,思忖道,“不像在吹牛,我觉得何叔傻了。”

青桃想起谭秀才来,怀疑谭秀才私下和何树森说了什么。

饭后借有问题请教谭秀才,趁机问了问。

谭秀才满脸迷惑,反问她,“周荣要去短学了?”

“爹不知道?”这下换青桃困惑了。

“我和你赵婶子说过,以为你赵婶子说着玩的,没想到是当真的…”

这话夹杂了不少东西,青桃识趣的没问谭秀才啥时候去找的赵氏,又凭什么觉得赵氏是说着玩的,她确认,“不是爹和何叔说了什么何叔才免去周荣束脩的?”

“我没来得及和你何叔说呢。”谭秀才沉吟片刻,然后笑了,“许是你何叔看周荣招人喜欢免了他的束脩吧。”

周荣长得白白胖胖的,小脸甚是喜庆,何树森没有儿子,见到周荣难免会心软。

反常即为妖,青桃觉得何树森不是那样的人,她仔细问过谭青槐,何树森教书以来还是头次破例不收束脩,里边定有什么事。

走出谭秀才房间,她去找谭青槐,在他耳朵边嘀嘀咕咕交代几句话,让他明天找机会探探周荣的口风。

“周荣明天就不来书塾了。”谭青槐说。

青桃惊诧,想不到周荣去短学已经安排妥当了,她心思转了转,让谭青槐问问住在西市那边的同窗。

把周荣调去短学是她的意思,赵氏知道后不可能不在谭秀才面前哭诉,欣然接受不是赵氏的性格,她怕那家子人憋着招数暗中使坏。

清早出摊再遇到赵氏娘和铁蛋,青桃神色软和许多,让邵氏应付着,主动过去和赵氏娘打招呼。

惊得赵氏娘眉间拧出了深深的沟壑,满脸戒备质问她,“你想干什么?”

铁蛋亦剑眉倒竖,虎着眼注视着她。

青桃微微一笑,“天气冷,包子馒头凉得快,我想给赵奶奶提个醒。”

赵氏眉头紧锁,像见鬼似的看着青桃。

青桃又说,“凉掉的东西不好卖,赵奶奶想长久做下去,可以把推车改良下。”

不用青桃说赵氏娘早就注意到青桃那辆推车的玄机了,有心弄辆一样的,又怕赵氏嫌她钱没挣到只会瞎折腾,所以没和赵氏提过。

祖孙两在街上卖包子馒头,凉了就回铺子回蒸笼蒸热再拿出来。

要不了多少功夫,就是不方便。

如果能在推车上抠洞装铁盆放炭自然是最省心的。

然而话从青桃嘴里说出来玩,怎么都像居心不良。

赵氏娘不上当,“我喜欢怎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