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这个朋友正坐在她的对面,视线紧紧地盯着她,灼热地让她浑身不自在。
最后的对话停留在那句“你技术不行”,之后就像商量好的一样,再无下文。
段伏仪是觉得,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这种情况很特殊,就像两军交战之时,对方将一把锋利的刀剑抵在你的脖颈之上,你却夸人家一句“兄弟,你这姿势很丑啊”,这不就自投罗网嘛。可是她能怎么办,她总不能冲上去质问“你为什么抢走我的初吻”吧,很丢人的。
“那个,”段伏仪抬了抬眼,轻咳一声,“翻篇吧。”
帽檐之下的眼睛眯了眯,口罩遮挡住半张脸,看不出情绪:“嗯?怎么翻篇?”
声音轻飘飘的,扰乱了她的阵脚。
段伏仪喝了一口凉掉的拿铁,扬头说:“说你不行这句话,还有,刚才的事故。”
祝星栗手指敲打着杯肚,发出沉钝的响声,挺淡定地回:“安全范围内想做的事儿,怎么能算事故?”
“谁让你做这种事儿的?”段伏仪蹙眉,视线紧逼。
“你说的,还让我放轻松,别憋着自己。”祝星栗眼角微翘,“我很听话,不是吗?”
段伏仪咬着后槽牙将杯子挪开,手掌拍在桌面上,震得桌角发颤,“我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你这人亲也亲了,我说你不行那句话,就算一笔勾销了成吧?”
邻座客人视线飘过来,祝星栗压了压帽檐,上半身前倾,将距离拉近。
“也不是不成,但你得告诉我,怎样才叫做行。”视线落在殷红唇瓣上,“既然不满意,那你亲口告诉我。”
亲口——这词怎么听怎么觉着容易让人想入非非。
祝星栗身体前倾,双手撑在桌面上,黑色口罩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褪到下巴,托着整张脸越发白净。一点一点靠近,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渐渐在她的视线里放大,最后能清晰看到睫毛下有些微乌的眼圈。
段伏仪似乎听到周边有人在窃窃私语,一时情急,连忙将口罩拽了上去:“你快戴上!”
手指揪住口罩边缘,向上一提,触碰到微凉的皮肤,段伏仪皱了皱眉。
祝星栗捕捉到女生情绪上的反感,隔着口罩说出的话,都没拦住半分咄咄逼人:“你现在是打算始乱终弃了?”
段伏仪脑子一阵空,被他严肃又严厉的话质疑,想也没想就回了。
“没,没有。”
祝星栗又贴近了一点,脸颊擦着脸颊,最后停留在她耳边,语气不急不缓:“那我们回家,回家再告诉我,好吗?”
祝星栗贴得近,彻彻底底地实践着耳鬓厮磨四个字,段伏仪觉得呼吸都变得不顺畅。男人身上淡淡的烟味,混杂着温热的鼻息,从她的耳畔一路顺行到鼻腔,熏得她恍恍惚惚,沉醉不知何处。
就像是被蛊惑一般,段伏仪点了点头:“好。”
姑娘谈吐气息清新,一股茶香混杂着身上的体香,像一张天罗地网整个扑了过来。祝星栗退后一点,眼睛盯着她水润的唇瓣,想象着亲下去该是几分的色香味俱全,那般可口缠绵,他似乎已经爱上了。
心中火团在燃烧,向着不可描述的地方蔓延,毫无顾忌地咽了咽口水,喃喃道:“怎么办,等不到回家了。”
难忍地要命。
于是连口罩都没来得及扯下去,隔着一层薄薄的纤维,就印了上去。姑娘眼睛睁得圆圆的,晶亮的瞳孔,他毫无顾忌地入主。
禁忌下的胆大试探,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的坦荡,虽然不似方才那一吻浓烈纠缠,却是以吻封缄,刻下了专属他的烙印。
“明白了吗?”祝星栗松开,直起身子,手指指向自己,“老子忍不住,想爱你。”
周一清早,祝星栗赶往机场飞去首都参加一档脱口秀节目。
祝星栗很少涉足综艺节目,一是实在没法在影视剧和电影夹持的档期内空出时间,二是他也没必要靠整人的综艺剧本吸揽人气。他一直秉信,一身才华傍身再加上人上人的努力,能让他成为娱乐圈的中坚力量。矜持自重这款型号的羽毛,他格外爱惜。
可顶着青年演员的光环,在圈里就得有几个恭敬对待的前辈。娱乐圈是个大杂烩,千人千面结交下来的大多萍水。名声好资历深的前辈,能结交便是幸事,能交心便是本事。
老戏骨安肃生,便是祝星栗凭本事结识的忘年交,也是这次脱口秀节目的主嘉宾。作为金石之交,祝星栗这趟差出的,乐得其所。
后台化妆室,安肃生拉着祝星栗靠在沙发上休息,语气温和:“我看你近日气色不错,有什么好事儿?”
“我这气色可比不上您,”祝星栗端坐,眼睛里蓄着笑意,“看来上次给您带得保养品效果不错,回头我再让容阁给您寄一些。”
容阁站在一旁脆生应了一声。
“竟会卖乖。”安肃生抬起手向着祝星栗方向点了点,表情有点严肃:“听说你要歇一个月?前几天要不是王导跟我吐槽你退戏,我还以为你已经跟着他去山旮旯里扮土匪了呢。”
祝星栗笑了笑:“王导的戏跟原定好的行程有冲突,没扮成土匪,我这身板也没歇着。再说陈述哪能让我歇,工作量没减多少,只不过让我多睡几天踏实觉罢了。”
“年轻人别懈怠,该拼就拼。”安肃生叹了一口气,“当初让你留在美国,你非铁了心要回来。说是故乡情结重,但我知道你心里惦记着事儿。一步错步步错,放弃大好前程就为了圆自己情怀,我都懒得说你。”
安肃生曾提携祝星栗一起去过好莱坞,拿下分量最重的小金人。婉拒知名导演邀约,祝星栗重归故土,依旧兢兢业业地在国内拼事业。安肃生替他可惜,但没办法,这孩子死倔。
祝星栗扬了扬眉,没脸没皮地犟嘴:“您老不也回来了。”
安肃生佯装横了一眼:“我这叫落叶归根,你那叫墨守成规,一点上进心都没有。怎么,人找到了,瞧你这春风满面的样儿,看着碍眼。”
祝星栗勾了勾唇角,表情有点说不清道不明。人确实是找到了,但就是,又开始躲着他。昨儿甚至就扔下一句有事,一整天都没出现。
他也没急,对于段伏仪来说,这份感情来得太突然,得给出缓冲的时间。
祝星栗唇角一直上扬,感受着身边聚拢成团的,浓郁的恋爱腐臭味。别说,还真香。
看人看多了,是妖是鬼都能看出来。安肃生喟叹一声:“不懂你们小年轻的心理,起了,开工。”
脱口秀这节目,重点不在于脱口,而在于秀。
语言才华人人都有,表演才能又见仁见智,怎么秀得独树一帜怎么风骚得体,是嘉宾的本事。祝星栗嘴炮的本事不大,但人往那一站,就能博得喝彩。参照剧本按部就班,再穿插点喜闻乐见的吐槽,这档节目也就接近尾声。
结尾得留点噱头爆网,是这档综艺节目的卖点。
安肃生作为人民老艺术家,能八卦出来的消息除了德艺双馨的日常,就剩养了几只鸟这种话题。主持人乐得跟他探讨养鸟学问,最后还是将话题转到了祝星栗身上。
主持人:“安老师亦师亦友,平时有没有关心过祝影帝的感情生活?”
“关心也是白关心,”安肃生面不改色,手指指着祝星栗揶揄,“感情的事儿你得问他自己。”
以往碰到这个话题,祝星栗都会一笑而过,最多回个“谢谢关心”。
焦点聚拢,祝星栗笑了笑,琢磨了两秒才开口:“首先,谢谢观众朋友们的关心。”
脱口秀的观众大多很活跃,在他说完这句话后,现场就有粉丝扬声呐喊“老公别客气”。
祝星栗弯着笑眼,神情饱满:“别闹,收起你的紫金红葫芦,叫我没用。”
观众一阵笑,祝星栗接着说:“我这人性子直,粉丝们也火眼金睛,有什么事儿都瞒不住,所以我就实话实说。我喜欢的人回来了,目前正在使劲儿追。相逢不易,相爱尚难,还望衣食父母们成全。”
节目终了,爆点够足,主持人说完结束语,粉丝们还没从“失恋”的恐惧中缓过来。
安肃生和祝星栗一前一后往后台走,迎面碰到一脸郁卒的容阁,手里举着手机,屏幕亮着,显示正在通话中。
“翅膀硬了?”陈老板的声音从话筒中传开,声音洪亮地跟开了免提一样,“还嫌我不够忙是吧,完事赶紧回公司,刚进来俩跨国际婚纱摄影广告,麻利儿过来给我把字儿签了。”
安肃生硬生生地从嗓子眼挤出一声哼,有些吃味:“陈述太惯着你了,市侩商人,利欲熏心。”
祝星栗把手机扔给容阁,笑了笑:“是,肯定不如您清风明月,待我恩重如山。”
“就嘴巴甜,”安肃生很吃这套,表情恢复如常,往化妆室走,“一会儿去家里吃顿饭,你师娘也想你了。”
“好。”祝星栗跟在身后,乖乖地回了句。
刚进化妆室,祝星栗就发现手机在震动,来电正是段伏仪。祝星栗一把抓起,出门急步走到楼道无人处,划开接听键:“我刚才在忙。”
电话那头有风卷过,能听到树叶扑簌的声音,女生迟疑了一分钟才说话:“那你忙,我没事。”
楼道声控灯暗了下来,黑暗笼罩身躯,唯有手机的屏幕还有光亮,像是辽阔寂静大海中的一点希望。
祝星栗声音有些低,在黑暗中显得更温柔,偏偏还带着一点急:“我不忙了,你别哭好吗?”
段伏仪周日那天确实忙,并不是为了躲避祝星栗而请假。当然她也没解释要去哪儿,实在是觉得,理不顺这团缠绕的感情之前,还是不想去触碰。
就像销售电子产品需要售后服务一样,她家那点破烂事,也少不了梦醒时分后的纠缠。
但这次来的不是段时绫,而是李音容。
四十出头的女人,保养得体气质华贵,很难与当初声嘶力竭赶她走的村口泼妇相比较。表情淡然地坐在她对面,不燥不急,破天荒地关心起她的生活。
“我和你爸放心不下你,所以趁着周末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你尽管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