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南郊,浓墨重彩。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昏黄,缀满着一缕缕闪烁的阳光。星芒黄绿之间,连接着湛蓝的天际,有几只孤雁南飞,似是逗留不愿南去,宛如不肯轻易褪去的暑夏。
祝星栗一双眼睛深邃迷人,瞳孔里有一半青山绿林,一半碧蓝如洗,中间有她的身影。
段伏仪的呼吸蓦然一滞,心跳开始加速,似曾相识的心律不齐感重来。
她动了动唇,脑子里有些微乱。祝星栗的声音温柔又有点魅惑,带着一丝恳求的味道。勾得她的脸庞,她的身体,一点一点的,不断地升温。
她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他,或者说,不知道要不要拒绝他。
“我真可怜。”祝星栗眼睛微眯,泄气般叹了一口气,“连一个安慰的拥抱都没有。”
祝星栗神情倒是自然,表面看起来没有什么轻浮的意思,倒有些像讨不到糖吃的小朋友。
段伏仪想起他之前给她的那个拥抱,于是往前挪了一步,凑近距离,抬起一只手臂,清了清嗓子:“那你身子低一些。”
祝星栗慢慢地弯下腰。
段伏仪翘了翘脚尖,手掌覆在男人柔软的毛发上,轻轻地拍了拍:“不要怕。”
祝星栗抬起头来,薄唇紧抿着,脸颊的棱角深刻,声线很低:“我还是怕,怎么办。”
段伏仪手一顿,直视那双正在示弱的眼眸,心底一软。
另一只手臂也抬起,与垂下来的那只重叠,套住了祝星栗低垂的脖颈。柔软的双手,温度是烫的,是安全范围内的环抱,保持着矜持的距离。
祝星栗脑海里浮现出万里烟花,迅速直起上半身,双手倏地覆在她瘦弱的腰肢上,一寸一寸地将她向自己收拢,两人之间的安全距离被缩短,逐渐紧贴密不透风。
头与头相抵在一起,混乱的鼻息交错,混合着高空中放肆袭来的秋风,交缠在耳畔。
女孩身前的柔软感清晰地压了过来,双手两两紧绞在一起,热度攀爬至脸颊,嗓间艰难地滑下津液。
许是见惯了这种小情侣,教练爽朗地笑着说:“年纪轻轻地怕什么,实在不行两个人一起跳也成。”
段伏仪回过神来,收回手臂朝着教练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一声,扭回头,腰上的力度还没褪去。
祝星栗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觉得行。”
段伏仪反应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红着脸义正言辞地问:“你想要哪样?”
祝星栗抿嘴笑了一声:“就教练说的那样。”
段伏仪圆圆的杏眼转了一圈,想了一个最合适的比喻:“让我像拎个小鸡崽一样拎着你跳下去?”
“要现在这个姿势,”祝星栗手还搭在段伏仪腰间,又收紧了一些,“像这样。”
祝星栗一脸得逞,唇角斜着向上挑,眼睛顺着她的脸颊向下看,停留在前胸突起的地方,动作像个勾引人的蜘蛛精。
段伏仪恨不得将他踢下40米高空去感受什么是在你的心上,自由的飞翔。
她还是太大意了,道行浅到地平线,分分钟就被他骗了。这也就算了,她居然还主动上钩,还上得浑身燥热,这就非常没面子了。
少女情怀总是诗。
段伏仪却突然冒出一种将“床前明月光”念成“分秒变色狼”的羞耻感。
对于九年义务教育里出镜频率最高的那位李白先生,她充满了歉意。
小姑娘的表情,像街头变脸艺术家一样,变得飞快。祝星栗觉察出不对劲儿,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丢了面子的段伏仪冷哼了一声,胸有成竹地甩了甩头发,手指勾了勾,看起来非常霸气:“行,我让你先跳。”
祝星栗挑了挑眉,看着面前自信满满的小姑娘,双腿骤然一紧。
段伏仪抬了抬下巴,揪起手腕上的黑色圈线绳,利落地将头发绑起来束成一只马尾,漆黑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眼里仿佛隐含着一行字。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乱窜。对不住了兄弟,我们还是来世再见吧。
脑袋里有根弦突然一断,祝星栗后退一步。
md,这逼装得太猛了,今儿怕是活不成了。
蹦极这项刺激的空中运动,是段伏仪兼职生涯中最喜爱的工作之一。生死一线,人心的弱点就会暴露无疑,是勇敢者还是懦怯者,站在跳台的边缘就能看出来。
她喜欢那些腾空一跳,奋不顾身的顾客,像是凤凰泯灭重获新生一般,在声声呐喊中排解压力,再次找到好好活下去的念头。
倒也说不上有多好,但起码这份工作做得,让她觉得有意义。
橡皮材质的绑带紧紧扣住脚踝,祝星栗的腿又开始乱抖,虽然看起来很镇定,但愈见白青的脸色却逃不过她的视线。
“是不是觉得眩晕恶心?”段伏仪急问。
祝星栗摇了摇头,从裤兜里掏出那板速效救心丸,倒在手心几颗。
祝星栗恐高,这病症没得多久,却来势汹汹。
两年前,他接了一部古装电影,二十米威亚刚走过半程,他人就掉了下去。一个小小的工作失误,他足足在床上躺了俩月。
等人康复,心理阴影落下病根,从此告别古装戏,再也不敢登高。也不是没想过治愈,对于卖命,他更惜命,得有个健康完好的身体,他才能去保护另一个人。
如今那个人站在他眼前,声音都有点紧,视线搭在一起,能看出她在为他担忧。
“你吃这个不管用。”段伏仪握住他的手掌,摇了摇头,“能治愈你的,是咬着牙从这里跳下去。”
祝星栗眼神从手掌移到她脸上,女孩子镇定自若,毫不掩饰的关心,以及最理智的建议。他何尝不知跳下去是最好的方法,但是他怕。就像他知道这四年忘记她才是解脱,他也怕。
怕的是紧握在手中的最后一点逞强,都会凭空消失,他不敢。但前路有望,他得去。
段伏仪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我不知道你恐高,如果知道,不会强拉你来。不然,我们现在下去?随便换个别的活动。”
祝星栗将手中的药丸撒入半空,哑着嗓子:“我敢,你陪我一起,我就敢。”
最终,两个命运共同体被绑在一起,在教练员不可言说的眼神里做好了充足准备。姿势一如刚才的暧昧,紧贴在一起,将生命线交.缠在一起。
段伏仪还在安慰他,拍了拍他肩膀:“虽然现在有些怕,但跳下去那一瞬间是很刺激的。你别怕,如果觉得太刺激就大声喊出来。”
祝星栗双手紧搂她的腰,问:“如果跳下去还是害怕,可不可以做点别的事儿转移注意力?”
段伏仪的注意力都在检查绳索上,随口应了声:“安全范围内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放轻松,别憋着自己。”
祝星栗挑了挑眉,山水倒映,眼波温度上升。他随手挑下口罩,露出微挑的唇瓣。
凌空的那一瞬间,像是噩梦重来,祝星栗有一瞬间的恐惧。但很快,伴着段伏仪放肆愉悦的笑声,恐惧消失,像是药到病除。
所有的症结都是她,所有的解药也都是她。
段伏仪笑得很好看,纯粹地没有任何戒备,整个人都散发着吸引人的光茫。祝星栗舍不得挪开眼,黯黑眼瞳里是执迷和忘我,热烈和眷恋。
弹跳趋于平稳,祝星栗没再犹豫,视线锁定住红唇,将脸贴过去,带着一股不可抵挡的欲.望。
吻了上去。
段伏仪眼睛逐渐睁圆,软绵的嘴唇被突如其来的舌尖卷裹,顺着微张的牙关闯进来,然后被步步紧逼,攻城略地。她的视线撞进祝星栗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叫做难以抑制的热烈情感,脑子就突然一懵。
她的舌头变得软绵,被男人强势勾卷,被吻得找不到方向。呼吸滞住,她只能在一波又一波攻势下喘着气,一颗七上八下的心,鼓胀地找到不到东南西北。
像艳阳高照的清香,无力抵抗的磁场。良久后,祝星栗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段伏仪。
无波水浪上一偏孤舟,男人环拢着女人站起来,仿佛是无境之地的一对佳侣仙缘。两个人是沉默的,气氛早已变了调,一双眼睛还在迷离之中,一双眼睛却滚烫,烫得整个湖波上的水浪都像烧了起来。
工作人员很有眼色地没去打扰。
迷离困惑的眼神在柔软分开后逐渐醒转,段伏仪不知所措地撑开怀抱,接着深呼一口气,脸像被纵火一样,涨麻感一寸一寸地从唇角向四周蔓延。
低垂着眼,手指抹上唇瓣上的津液,祝星栗哑声问:“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姑娘虽然没拒绝,但也没看出是什么态度,祝星栗晦涩艰难地问,带着一些小心翼翼。
段伏仪的心就被这么一句话扯出一道缝,强压心底的慌乱,才佯装镇定:“你技术不行。”
声音其实还是颤的,她被自己吓了一跳。
山脚咖啡店,段伏仪的视线落在桌上那杯已经凉掉的抹茶拿铁上。
半个小时前,她的初吻以一种非常骚操作的方式被人夺走,对象则是刚决心要“好好相处”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