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套倒是很客套,但难掩眼眸里的虚情假意。
敌不动,我不动。段伏仪也虚着脸色跟李音容客套:“吃穿不愁,劳您关照。”
李音容淡笑:“在校不比在家里舒服,周末没事儿就回家住,我让阿姨给你烧点爱吃的菜。”
段伏仪挑了下眉角,没应下:“不麻烦了,我回去反而让您和时绫不自在。彼此心里都不舒服,就没必要虚情假意了。”
李音容眸光微微变得锋利,语气倒没什么变化:“时绫还小,平日里爱和你斗嘴,但本心不坏。你回去后,姐俩能相互陪伴作个伴儿,不是挺好的。何况她都当着奶奶的面答应了,这几天也没来跟你闹,当姐姐的就别怄气了。”
段伏仪差点没乐出声,她终于知道段时绫一身殿堂级演技是承袭谁衣钵了,敢情有其母必有其女,真是可怕的基因。
李音容见她一副无所谓的表情,面色微变,直了直身子继续说:“你妈妈去世前曾找过我。”
段伏仪一愣,盯着李音容轻视淡漠的眼神,声线有点颤:“你说什么?”
“男女感情的事儿,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就变得没那么重要了。”李音容看了一眼她,轻嗤一声,“林桦亲口承认输给了我,但作为补偿,林桦求我代替她照顾你。也是可笑,我居然答应了。”
段伏仪猛地站起来,椅子摩擦灰质地板发出刺耳的声音,她差点没克制住自己的声音:“我妈妈怎么会输,我妈妈怎么会求你,你不用骗我。你们这些脏心烂肺心怀不轨之人,为什么连去世的人都不放过,为什么这么诋毁伤害她!”
李音容跟没听见似得,继续说:“因为她爱你,也正是因为这份承诺,我才会纵容你到现在。你以为段恒竹是为了我才让你痛痛快快地走吗?错了,因为他也爱你,知道你想自由,所以才放你想走就走。”
餐厅里很安静,她们坐在角落里,头顶是个音响,正在轮换播放着网络热门神曲。
段伏仪目光冷厉地盯着李音容,紧紧抿着唇:“爱?你们懂爱吗?段时绫窝在段恒竹怀里巧笑嫣然的那份爱,和我在寒风中被罚站一个小时的爱是一样的吗?”
李音容彻底被激怒,保持了半个小时的良好教养,像是被戳破一般“嘭”地一声碎了。
她站了起来,脸色很差,冷冷地回道:“时绫是我的孩子,我比谁都了解。自从她来到这个世上就不被欢迎,她没有安全感,再不去争不去抢,就不会得到一丝父爱。比起你,她更是个无辜的孩子,就连你觉得痛心的那份惩罚她都羡慕,你明白这种感受吗?”
段伏仪稳了稳呼吸,头痛欲裂:“所以她百般警告我不要回去,就是在守卫那点可怜的父爱?那您过来和我客套半天,是什么目的呢?”
李音容重新坐回到位置上:“约你奶奶和我们见一面,一家人都回到各自的位置上。以后你的事儿我不再管,林桦也好安心些。”
段伏仪不想再继续矫情,冷哼一声:“因果循环,善恶轮回。我们立场不一样,你们可以继续自我垂怜,但请别扯上我,别扯上我妈妈。我一直挺好奇的,到底是什么让你们觉得我很好欺负?我忍你们很久了,今儿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从今往后最好别出现在我面前,我怕我控制不住毁了你们的幸福。”
段伏仪抓起隔壁椅子上的书包和外套,头也不回往外走。
这家餐厅离学校近,出门右拐就到通往学校的林荫路上。金秋将近,落叶被风卷落又掀翻,滚滚向角落飞去。
段伏仪觉得很累。
李音容说的话,三分在理,她不可否认。可是怎么办,成年人犯下的过错,孽缘恶果的夙命已经傍身。愤怒可怜慌乱等心理交杂在一起,不管是谁都不会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管是段时绫还是她,可别人起码还有妈妈。她头一次觉得自己可怜,很需要一个人,能站在她这边。
段伏仪走过一段距离,才发现自己一直在抖,她茫然地看着结伴走过来的青春笑脸,心头泛酸,需要人陪的念头更深。
心里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人。
于是她就拨通了祝星栗的电话,一次没接通,两次没接通,直到拨出去的第三次,她都快要急哭了。
胸腔中的不安与疼痛不断地侵袭着她脆弱的心脏,像是猛兽利爪从上而下,狠狠地拨开,裸露出鲜红的血液,一点一点失去呼吸的权利。
她强忍着想哭的,蹲在地上又拨了出去,长久之后才听到回应。
声音一如既往,像是无数个课间午后,他与她各自趴在课桌上对视,说的那些悄悄话。
听到声音的一刹那,段伏仪久未启动的泪腺濒临界点,酸得蠢蠢欲动,难以克制。
段伏仪强忍着说了一句话,镇定自若,听起来不悲不喜,却依旧没逃过祝星栗纤细机敏的神经线。
他说,你别哭好吗?
不好。
段伏仪说不出话,就垂着头,蹲坐在林荫路上,眼泪一滴一滴地往石灰路面上砸,想将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想将所有的埋怨都说出来。
软弱从来不属于她,但不知道为什么,在祝星栗这里,她就像个没有脾气的水人,可以踏实地哭得没心没肺。
祝星栗没再说话,任由她一直哭。
半晌,段伏仪才停止抽泣,声音哑哑的:“有财,你还在吗?”
祝星栗“嗯”了一声,嗓音也有点哑,不知道是不是刚抽了烟。
段伏仪试探地问了句:“你抽烟了?”
祝星栗声音很低:“没抽,我打算戒了。你不喜欢的事儿,我以后都不会干。”
心脏跳动的频率不受控制,方才还低落谷底的情绪,因他一句话又弹跳上来。她忽然想起那个蹦极之吻,急促地让人难以拒绝的情愫,又一次铺陈盖地的袭来。
她忘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正处在无法解释的阶段,她却像非他不可一样地眷恋他的好。
已经到了无法抗拒的地步。
段伏仪突然很慌张,言语颠三倒四:“你什么时候忙?不对,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我,我先挂断了。”
祝星栗淡淡笑了一声,似是安抚她:“我没在忙。你什么都别想,回家睡个觉,等醒了我就回去了。如果实在睡不着,你就想想我——栗爷很好想的。”
段伏仪慌张地挂断电话,脸红得不知道是风吹干了泪留下了纹络,还是别的什么。
祝星栗举着手机的那只臂膀有些酸。
他不是第一次见识小姑娘哭。上次见,他摔断了腿,一瘸一拐地养了一百天。这次差点捏破心脏,他站在黑暗中都不敢动,生怕信号断了惹她哭得更厉害。
直到最后,他也没敢问她为什么哭,只能说些自己会说的粗言白话去安慰她,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挂完电话他又觉得不安,七八个未接来电全部都是段伏仪,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儿能哭成这样,他不懂。可他笨没经验,只能硬着头皮求助。
他解锁手机,打开微信,找到一天能换十八次群名的兄弟群,发了一个哭脸表情。耐着性子等了两分钟,群里依旧静悄悄。祝星栗磨了磨牙,连着发了二十个最高额红包,只见秒速之下,全被抢光。
祝星栗:【姑娘哭了怎么哄?】
沈莫:【瞎逼嚎啥,栗爷别管,淡着没错。】
顾炎泽:【是你弄哭的,还是你老二弄哭的?】
路透:【歪,我信号不好,栗爷你说清楚,又背着我去哪儿沾花惹草了?】
祝星栗眯了眯眼睛,接着发:【再说废话,明年的代言全部取消。第一次哄女孩,我不知道怎么办。】
沈莫:【深呼吸,闭上你的眼睛,全世界有最清新氧气,用最动听的声音,消除一切距离。——来自扣扣音乐分享。】
顾炎泽:【楼上的正解,老二打头阵,用最动听的声音,消除一切距离。怪笑.jpg】
路透:【友情提示:距离一月赌约还有三天,吃干抹净倒计时开始!】
群里一旦开了黄腔,这话题就不用再继续了,一帮损友属于分分钟能爆群的易燃体。不拉着他一起去局子里喝茶,就算对得起他的了。
这问题,就相当于白问。
祝星栗跳出群,指间动了动,又给段伏仪发了一条微信:【一个小时后的飞机,到了去找你,等我。】
发完,一把拉开楼道门,直直往化妆室走。
安肃生还在等着祝星栗,原本约好要一起回家吃个便饭,左等右等好不容易将人等来,却急匆匆地拽着容阁跑了。
放鸽子居然能放到自己头上,安肃生有些不愉快,但更多的却是担忧。
想了想,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沉着脸色说:“栗子这小子要乱,我替你看不住了,你找个时间回来一趟吧。”
电话另一端的人懒洋洋地,像是刚睡醒,打个哈切后才慢慢回话:“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被按在床上有氧运动了两个小时的段伏仪: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个畜生!你不是说我不喜欢的事儿,你都不会干的嘛!!
祝星栗挺了挺十八厘米雄风:乖,这件事除外。
作者君:请允许我大声呼唤一声,我亲爱的读者大大们,都谁来啦
日万没日成,差的四百多字以后补上。
快告诉我,你们看着还满意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