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的寂静,随行的宫人嬷嬷都恭敬侍立在旁。小太监不敢再乱说话,瑟缩着脖子细细打颤。
他曾听总管说起过,太后娘娘是真正的将门虎女。这大魏的江山,就是当年她陪先帝一块在马背上打下来的。即便她现在垂暮宫中,风采依旧不减。如今看来,此言非虚。
太后犹自出神,眉头似叫什么梦魇绞住,良久才叹道:“十五年了,她的火气还没消吗?”
无人敢接话,越是清楚这个“她”指的是谁,就越是缄口不言。能把后宫三千佳丽斗得只剩她一枝独秀,谁敢编排她的不是?
“让韶乐一块进去。”
棠梨宫,正殿。
韶乐哆哆嗦嗦地被簇拥进门,发现里头乌泱跪着一片人,领头的正是荣贵妃和七姐姐。
紫铜熏炉里燃着香,绘出粗粗细细的轻烟。太后端坐在紫檀木坐榻上,虽不着一字,气势却足足压了荣贵妃一头。
她不敢乱看,低头盯着碗里的虾丸,上头已结了层薄薄的冰晶。
一会热热还能吃,可别浪费咯。宫里的人都爱糟践东西,光这碗汤耗掉的银子,都够她和师太好好过上大半年。
“过来,坐这。”
韶乐愣了会才明白,太后是在喊她。抱着碗呆呆上前,不伦不类地行了一个礼:“给、给太后……皇祖母请安。”脸颊还有点僵,话也说不顺溜。
太后直接皱了眉,都回宫这么久了,怎么礼还行不利索?目光冷电般扫过,荣贵妃缩起脖子,鬓上的钗环叮当响了一声。
“免礼,坐。”太后指着边上的交椅。
韶乐咽咽口水,努力忽视身后扎来的眼刀,硬着头皮坐上去。屋里烧着地龙,暖意自脚底娟娟涌上,慢慢帮她把僵冷的身子搓暖。
头回居高临下地俯视荣贵妃和七姐姐,就连她们钗环上镶了几颗珍珠都能清楚看见。她有些惴惴:荣贵妃和七姐姐都跪着,她能坐下?
“你可知错。”
韶乐一惊,下意识就要跪倒认错,却听七姐姐敦仪先开口:“孙女没错,都是顾先生的错,他就喜欢挑我的刺儿。”
原来不是在说她,韶乐稍稍松气。
面对皇祖母,敦仪心里实则七上八下,偏又梗着脖子像一只高傲的孔雀。
太后拍桌斥道:“书院里那么多学生,顾先生为何单罚你!还不是因为你目无尊长、荒废学业!”
韶乐跟着颤了颤:又是那个顾先生。难怪这几日七姐姐一直寻她茬,原是又撞他手里了。
宫里她不认识几个人,但这位顾先生却常听人提起。
除了七姐姐总抱怨他脾气古怪之外,旁人则多夸他学问好,才二十一岁就已连中六元。说什么“三元天下有,六首世间无”、“不登庙堂亦能搅弄风云”。听着就很厉害,虽然她也没听懂。
可是,连七姐姐都敢罚的人,能不厉害吗!
敦仪浑身一抖,话到嘴边,又被太后的眼神吓回去。但她真的冤枉啊!
头先的确是她怠慢功课,挨罚也认。
后来,她把功课补齐,顾先生又嫌她字迹不端,罚她抄五十遍。那时她就有些恼,可念及父皇对他的重视,她咬咬牙也就忍了。
可再然后,她抄完五十遍,顾先生又鸡蛋里挑骨头,责她写字有添笔之嫌,罚她再抄五百遍,这她就忍不了了!
遂愤然掀桌去,留给他一个孤高决绝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