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两个天才

梦幻青旅 李树红 6199 字 9个月前

“怎么,要拜我为师吗?”司徒先生一只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摸着漂亮的胡子琢磨着说,“拜师固然是好的,不过……画什么呢?”

“您尽管说……”郁树陡然想起了那张雪山的照片,便说,“无论是天边的雪山,还是……”

“哈!还是画我们的室友吧,那两个闲聊的姑娘,”司徒先生打断他说,“要是你能说服她们,我们就马上开始,嗯?天才的千里马……”

“这有什么难的?她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尘世间的女子都渴望看到自己的画像,天上的仙女亦是如此。”

司徒先生干咳了一声,喉咙里似乎隐藏着什么阴谋,或是一口痰。

郁树立马展示出了千里马学徒的殷勤,迅速打开房间的门,径直走到客厅中央,站在两位姑娘面前,毕恭毕敬、一本正经地望着她们。伊蔓和安娜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困惑地打量着这个神经兮兮的人,又瞧瞧他手里那个积满灰尘的木架,不知他要发什么神经。

“怎么,你要拿个木架去生火做饭吗?还早呢。”安娜揶揄地说。伊蔓也忍不住笑起来。

“多么美好的一天啊!”他决计先对两位姑娘相貌好好夸耀一番,便像朗诵诗歌似的念着开场白,“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胡诌什么,外面下着雨呢!”安娜打断他说。

“不应景,换一首。”伊蔓笑着说。

有两位姑娘配合着发神经,郁树心里快活极了。

“唔……关关雎鸠,”他继续挥着一只手,晃着脑袋念道,“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

“还是算了吧,”安娜说,“你现在看起来跟你那拖鞋差不离多少,跟君子却相去甚远……”

“哈哈!差不离,下一首。”伊蔓瞧了眼他的拖鞋,附和着说。

“呃……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伊人指的是我吗?”伊蔓天真地问道。

“多半是吧,”安娜说,“不过,还是换一首吧,看这番光景,无论是你的伊人,还是心上人伊蔓姑娘,她们明摆着不大想见你嘛!”

“好吧,那只好使出杀手锏了,嗯……”郁树顿了顿,念道,“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咦,怎么少了两句?”伊蔓问。

“哎哟,多么美好的一天,好端端地怎么又突然伤感起来了?”

“不,”郁树说,“我只是想提一下‘晓镜’……”

“晓镜是你的初恋情人吗?”安娜问道。

“那我算是听出来啦,”伊蔓说,“你和晓镜久别重逢,而晓镜却担忧自己变成老太婆,担心你会不再爱她,因为你老是跟月亮打交道,对着月亮吟诗作对,你的心简直跟月亮一样冰冷……”

“误会,两位……”郁树解释说,“我说到‘晓镜’呢,不过是想问问二位姑娘早上起床的时候有没有照镜子罢了。”

“那还用问?”安娜说。

“哦,我脸上有什么吗?”伊蔓摸着自己的脸问安娜。

“有你的鼻子、眼睛和嘴巴。”

“不……我的意思是,”郁树说,“你们每天照镜子的时候,竟没有为自己美丽的容颜而感到震惊吗?”

“若照镜子会感到震惊,”伊蔓说,“那岂不是要给震惊死啦?”

“听着!他要为你的容颜写诗了。”安娜对伊蔓说。

“写诗吗?两位……”郁树睁大了眼睛,“听我说……”

“听着呢!”

“相信我,我要说的,我要做的,简直比诗歌还要富有诗意……我对押韵一窍不通,我不是个诗人,”他摸着自己的胸口说,“哪怕我是个诗人,也不能够描述你们的美丽。因为人世间还不曾有一种语言能够把你们无与伦比的美丽表达出来,再美的诗词也不过是一堆干巴巴、乱麻麻、轻飘飘、胡乱拼凑在一起的文字……”

“天啊,开头那句有些语病吧。”伊蔓说。

“天哪!光是后一句,已足够我们臭美好些年了。”安娜说。

“实不相瞒,”郁树再次摸着自己的良心说,“我是个画家……我宁可把你们的美丽恰如其分地画出来,也不愿用些不恰当的修辞来损害你们本来的面貌。看在你们那么美丽善良的份上,请让我们把你们的美丽画下来吧……”

“他说‘我们’,”伊蔓说,“表明他还有同伴……”

“依我看哪,”安娜说,“他们多半和那个画架是同一路货色……把你的同伙叫出来吧!”

“那我只当你们是答应了,”郁树说,“你们只消坐在沙发上就行了,甚至可以继续你们的闲聊。”

“放心吧,我们不会见到画家就躲起来的。”伊蔓说。

“我们见到乞丐都还要布施几个银钱呢!”安娜说。

“才多久未见,你们都变成毒舌了。”郁树说。

“你刚才还夸我们美丽善良呢。”伊蔓说。

“男人比女人还要善变。”安娜说。

安娜说完,便乐不可支地哈哈大笑起来,伊蔓亦是如此。

“如果我是个争强好斗的人,”郁树说,“你们是很少有机会笑的。我刚才说你们美丽善良,而现在只剩美丽了。但愿在我开始绘画之前,依然觉得你们美丽……”

“你是个画家嘛,又不是斗嘴家,我们能够谅解的。”安娜说。

“美丽和善良本来就是一回事儿,”伊蔓说,“既不是因美而善,也不是因善而美……”

“你们赢了……但我们还是去准备一下绘画的工具吧。”他说着已经走进了男生宿舍,以免再被她们毒舌。即便如此,他还是听到安娜说:“他去搬救兵了。”

尽管郁树在斗嘴方面是个不折不扣的失败者,但他却成功说服了两位姑娘做他们描绘的对象,一进门,便向司徒老师报告好消息。

听完徒儿的喜讯,司徒先生简直忘怀了自己教师爷的身份,一下子猴也似的从床上跳起来,浑浊的眼睛张得老大,闪出异样的光辉,整个人都容光焕发,精神抖擞,像是打了鸡血。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把一件睡袍披挂到身体上,然后像抗震救灾似的到处翻箱倒柜,翻出一大把参差不齐的铅笔、几块形状怪异的橡皮擦、一沓沾满颜料的素描纸,又从自己的床底下扯出一个积满灰尘的画架……

“傻愣着干嘛?”他拿出教师爷的脾气呵斥道,“快去把它们弄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