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之后几天,纪寒食却又还是撑过来了。
虽说经常咳血,越咳越多,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但似乎也并不是要马上就死掉的样子。
在这种半死不活的日子里,他经常都在思考一个问题——到底他在镜子碎掉之后许的那些小愿望,是能成呢?还是不能成呢?
有生之年,能看到庭郁娶到满意的新娘子吗?能听到和光答应嫁给小狐狸的喜讯吗?
还有,还有……
他究竟能不能努努力,撑着活到两百岁,等到小妖怪回来再见他最后一面。
……
时光荏苒,冬去春来,大妖怪拖着糟糕的身体,居然这么又平平淡淡成功活过了一年。
尤其得意的是,一年里,神医庭郁并没有看出来他有任何异样!
这一年,纪寒食还是老样子。
背着手在村里到处转,管闲事,操心邻里关系,嘻嘻哈哈,但能瞒得过庭郁犀利的眼神儿,主要还是靠菊花精老爷爷的药。
虽然没能止住他日常吐血三升,但起码表面看来气色是保住了,看着龙精虎猛,一点都不像个虚兮兮的空壳子。
住村口的菊花爷爷,是如今村里唯一一个知道纪寒食身体不好了的人。
倒也不是故意被他知道的,谁叫那天纪寒食去帮老头儿屋顶除草,结果昏倒跌了下来,被菊花爷爷捡进屋。醒来之后纪寒食央求他千万不要跟别人说,才保守住了这个秘密。
从那以后,大妖怪偶尔会去菊花爷爷家院子里晒太阳。
他觉得吧,一个脾气古怪、腿脚不便的孤寡老头儿,整天一个人待着也挺可怜的。
渐渐的,一些不能跟人说的心事,他也会对着耳背的菊花爷爷,拿着辫子尾巴在手里画圈圈,自言自语絮叨絮叨。
“爷爷,你说小佑他那么无所不能、天雷都不怕的,在外面应该能健健康康的,不会受人欺负吧?”
“唉,我这样子,也不知还等不等得到他回来。还有三年呢,唉,真的好久好久啊……”
“他真的……还会回来吗?”
就这么过了几个月,纪寒食某天忽然菊花老爷爷的家里发现了一个眼熟的匣子。
“哎?这不是我师父的书匣吗?”
就……真的很像啊!
很像他师父当年那个小小的、但能放下无尽书册的小法宝霞子。但是纪寒食明明记得,师父不是早早就把这书箱送人了吗?
是送了当年常来找他喝茶的旧友,高大帅气的画皮妖王,好像是叫玄衍的。
纪寒食记得小时候那妖王可喜欢抱他坐腿上了。爱戳他的脸,玩他编起来尾巴一样的辫子梢。
还记得,好像那妖王玄衍有时带着个挺丑的夫人。
样貌已不清晰,但他清楚记得那人常戴一对发亮的绿玉耳钩。见小小的纪寒食总盯着那一对晃荡的绿耳坠子发呆,后来还找人用绿色萤石也给他做了一个。
就是纪寒食如今耳朵上晃荡的那一颗。
绿幽幽的很漂亮,他一直戴着。
也就是在这一天,从来少言寡语的菊花爷爷难得的破天荒跟纪寒食说了话。
他问他:“那日既拿到了神镜,何不选另一面?”
纪寒食瞬间觉得,他们月沼……简直藏龙卧虎!
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老爷爷,一点都不普通呀,果然是年纪大了见多识广吗?竟连师父给他留了法宝的事情都知道!
“待你到我这年纪,便知世间迷情皆不值得。”菊花爷爷叹道,“如你这般为他人落得如此凄惨,究竟哪里快活?妖生苦短,倒不如抛却情思,大好山川任你游!”
纪寒食:“……”
纪寒食:“可是爷爷,若我当日选了独善其身,月沼真没了,您老人家不也是得跟着一起去了的吗?”
菊花爷爷:“……”
菊花爷爷:“…………”
见他无话可说,纪寒食心中默默同情。可见人老了也好、也不好。见多识广是真的,迂花糊涂了也是真的。
“罢了罢了,孺子不可教!”
老头儿那边却突然气恼,摇头骂到:“叔侄两一脉相承,骗钱骗色,都不是好东西!”
说着气鼓鼓往里屋走,腿脚突然不瘸了。
可惜纪寒食没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