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的,又是一年匆匆而过。
月沼岁月静好,一切如旧。沼外的红娘却一个个又开始不死心,蠢蠢欲动起来。
以前,她们啃不动庭郁这块难啃的硬骨头蛇,就去找纪寒食。试图怂恿他发扬“师父之命、媒妁之言”的优良传统,按头逼小蛇就范。
而如今,啃不动纪寒食这块老骨头,又故技重施跑来找庭郁。
“你家师父,真的很不小了!!”
“若不是那些年养你们几个,怎会这么晚还找不到媳妇儿?当小拖油瓶也要有自觉,多劝劝他!”
庭郁不算什么良心蛇。
去劝纪寒食,主要是意难平——都两年了,走掉的小妖怪竟只写了两封信回来。
庭郁以前没觉得他没良心,可如今看来,简直比狐狸还薄情。既然如此,何必还眼巴巴地等他?
能等来什么?
“天涯何处无芳草。这次红鹤婆婆举荐的几个都很不错,你挑一下,总之无论如何也必须答应同其中一位见上一面。”
大妖怪像是有些为难,又像是有些纠结。
“馋哥,你别傻了!你觉得你这样等下去有意义吗?能等到你等的那个人吗?不可能的!”
大妖怪捉着辫子尾巴,局促道:“我知道等不来的,我也没在等他,可是,总也不能祸害人家外头的小姑娘小伙儿吧?”
祸害?
庭郁那时还不明白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新香以你的性子,谁嫁过来都是享福的命吧,何谈祸害呢?
半个月后,深夜,蛇妖打灯笼出门捉入药的流萤。
从南边摸到西头,最后终于在纪寒食家后院的深草里瞧见了萤火闪闪。庭郁蹑手蹑脚翻过篱笆无,正要扑,忽听到竹屋里一声“咚”的巨响。
他起初还没在意,早知道某大妖怪睡觉不老实,可不一会儿,又传来了重物倒地的声音。
“馋哥?”
他跑过去敲门,没人应。踹开后,只见月光皎洁照在地上,纪寒食正蜷缩成一团躺在床脚下,旁边还有个翻倒的椅子。
见有人来,大妖怪艰难地睁开眼,明明浑身抖得厉害,还努力哑着嗓子傻笑道:“哈哈,昨儿吃坏东西了……咳,胃疼。”
庭郁作为村医,早在每家每户都留了些积食腹痛的药。
赶紧去竹柜里翻出来,正要倒水,却听纪寒食忽然狠狠地咳了起来。
那一声声,深得可怖。庭郁跑过来,正要拿开他捂着胸口的手细细查看,就见他身子一震,突然喷出一大口血来。
猩红的血色,染红了眼睛。
……
“为什么不跟我说?”
次日晌午,纪寒食才又醒过来。面对小蛇毫不留情的逼问,瑟缩了一下:“怕你担心嘛。”
“……”庭郁别过头去。
咦……你也别、别突然这样啊。纪寒食很无措。
蛇妖不是遇着啥事儿都波澜不兴的吗?突然这样他真的好不习惯!
那天之后,纪寒食几乎每日早晨醒来,小蛇妖就来敲门。
今天试个新偏方,明天扎个新穴位,各种难喝的补药补汤不间断灌下来,不配合就蛇眼死光盯过来,弄得纪寒食整天战战兢兢。
当然,不用被折腾、活受罪的时候,还是照常嘻嘻哈哈过日子。
这让庭郁无话可说——身体都那样了,这人居然还笑得出来?!
纪寒食其实觉得吧,这世上值得他笑一笑的事情,还是蛮多的。
比如织锦姑娘近来定了亲,未婚夫是外族有名的年轻俊才。比如筵晟的竹筒饭又做坏了,竹妖一脸黑乎乎对着竹子想不通。比如雉羽又新酿下了桂花酒,明儿春天便能启开……
但,近来也不知是怎么了,大约是春天到了的缘故。
放眼看去沼内甚至妖集里,到处都是成双成对、甜甜蜜蜜的。
纪寒食也不是什么情感纤细的大妖怪。
可看得多了,不免有点难言的寂寞。
这天,略惆怅地躺在大青石上,咬着草叶面对碧蓝的天空犯迷糊——以前小狐狸明明给他算过命,说他这一世是有姻缘的。虽然只有一桩,但总归还是有的。
眼看着都没几天可活了,那姻缘呢?
他以前虽穷了点,但好歹也是月沼老大哥。后来月沼长出果子来,连穷也不穷了,可还是无人问津。
为什么从来没有别的妖怪发觉他的好呢?怎么从来就没有妖怪看上他、跑过来追求他呢?
纪寒食并不是很怕死。但一想到最后很可能都没有人拉着他的手说喜欢他、说会想他,难免觉得还是稍微有点凄凉。
一只小鸟啾啾了两声,落在耳畔大青石上。
跳了两下,跳到纪寒食脸颊蹭了蹭,毛绒绒的。
大妖怪正打算蹭回去,那鸟却忽然扇开翅膀飞走了,扑棱扑棱拍他一脸。正有些失落,身边“啪叽”有人坐下了。
千化姑娘玲珑身段,晃着一双腿:“老大,又偷懒呢?”
“……”
“哈啊?什么?你说没人喜欢你?”
“老大啊老大,东海明鲛公主不但送你夜明珠、还专程从人间替你打造了上品良弓,你觉得是为了啥?上个月刚定亲的织锦姑娘,之前默默给你用五色线绣了那么多件衣服!还有羽族的小公主,月沼以前每逢断粮都是她第一个托人送来接济……你当她们只是单纯好心?”
“人家姑娘家家的,一个个都放下脸面做到这个份上了!还要如何?只可惜,喜欢上的是你这个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