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我已经给这机子的各个机关上了油,如今我们且试试看,到底能不能用。”那机工抬头,向石震渊回禀。宋织云听到他的声音,忍不住颤抖了一下,所幸石震渊正在查看工作,她的手不在他的掌心里。
织云定睛看去,那满头大汗、两手油污的少年,赫然正是带她去松江港的周兆庭!
少年却是一心一意地向石震渊回禀,似乎完全没有留意到她。宋织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没有人知道周兆庭的存在,石震渊也并不知道,不用担心。
镇定下来,却见周兆庭正在与西洋女郎沟通。两人讲了许久,周兆庭方回禀道:“据这绣娘所说,这两台织布机,是早几年用的机子。如今,还有更快的。至于怎么有更快的,小的无能,却是听不懂了。”
宋织云心中暗忖,这周兆庭竟是懂得这般多东西。当初,她救他的时候,以为这就是一个穷苦小子,瘦的人都脱形了。结果,他不但认识码头的老船工,还懂得修理机关,居然还懂得洋文。
“无妨,你且让绣娘试一试看。这织布机与我们现有的大不相同,不知道有何妙处。”石震渊挥挥手,道。
那绣娘得了命令,便开始织布。不过片刻,宋织云就看出了端倪,她兴奋地道:“侯爷,真是不得了!这织布的速度,比我们织布机快太多了!”
石震渊看着绣娘手上穿梭往来的经纬线,问道:“真是如此?”
宋织云点头,道:“错不了。”说罢,她顿了一下,看向侍立一旁的周兆庭,问道:“你说是不是这样?”
“夫人明鉴!确实如此。”周兆庭道,“小人周兆庭,在万宁坊看了这许多织布机,也曾想如何更快织布,却不曾想世间早有。若能用在万宁坊中……”
“好了,此事万不能外传。”石震渊挥手制止了周兆庭的话,神情颇为严肃。
“侯爷,我们是否可以仿做这织布机?这大胤商人倒是有眼光,只不知道他这些织布机原是要卖给谁的?”宋织云说罢,看向周兆庭,道:“周掌工,你可是能仿造出这机器么?”
周兆庭略一沉吟,道:“原理并不难,只是要做出来且调试得宜,却需要知道若干个关键位置的机关结构。如果能拆开其中一台机器,倒是可能仿制出来。只是,需要多长时间却难以保证。”
“那你且试着拆看看看,若仿制得成,重重有奖。”石震渊道。若能得此织布机,人工必将俭省,而产量必将增加,对石家、对崖州百利而无害。
“小人遵命。”周兆庭抱拳道。
石震渊见着少年眉目俊朗,气度朗朗,又技艺超凡,便多问了一句,道:“你是何时进入石家织厂的?以前一直是老何叔掌管这织布机。”
“回禀侯爷,小的乃太原人士,父母俱已亡故,去年到得崖州,如今正在老何叔手下做学徒。”周兆庭谨立一旁,十分恭敬。
“原是老何叔的徒弟,怪不得有这般能耐。就看你的了!”石震渊道,又拍拍周兆庭的肩膀,方转头与宋织云一起离开。在石震渊转身的那一瞬,宋织云看到周兆庭朝她眨眨了眼睛,眼中满是狡狭的光。
回去路上,石震渊与宋织云一道,都坐在马车里。也不知道是因为乍然相逢,还是因为这这织布机的威力,宋织云的心砰砰砰地跳个不停,脸颊都有些发烫。
她忽然想起去年祖母寿辰上,那兵部侍郎家小姐林贞儿说福建岭南一带因织布人工便宜,富家小姐的衣裳跟流水一般换。若是这织布机能成,务必叫周兆庭画了图册,寄回金陵,好将家中织厂的织布机全换了。
石震渊自是注意到妻子异乎寻常的激动,她长长的睫毛轻轻地颤抖着,在脸颊上留下淡淡阴影,脸颊因兴奋而变得红晕,最好的胭脂都没有这般诱人的颜色,正在出神地想着事情。
“娘子这么激动?”石震渊靠在车壁上,看着宋织云,缓缓问道。
宋织云回过神来,看向石震渊,就见他慵懒地靠在车壁上,眼神幽深地看着她。
“自然激动。我在来崖州之前,祖母一再告诉我,此地有许多了不起的手艺,今天真是大开眼界了。大嫂那里,有西洋绣娘;你这儿,有这以一当十的织布机。若是金陵家中也有这样的人才手艺,父亲与三叔也可略略轻松一些。”说罢,她下意识地看向石震渊。
看他今日在府衙里的话语,似乎并不愿意其他人知晓这新的织布机。如果她贸然地将结构图给了三叔,只怕石震渊会心下不满,不如趁机试探一二。
石震渊听得她这般说,再看到她欲言又止的小模样,不禁哑然失笑,道:“我将那西洋绣娘和那周氏小儿一并送到金陵,可好?免得岳父辛劳,娘子忧心。”
自己的心思一下子被他说破,宋织云有些不好意思。然而看石震渊笑意融融,想来确实并不介意这技艺传到金陵。“我只是怕直说了你会不高兴。”
“我们可是夫妻,这一辈子,还有许多事情,都得直截了当地说的。”石震渊略略倾身,靠近宋织云,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子,道,“何况,这织布机瞒得住一时瞒不住一世。既然已经有人出资购买,这次不成,恐怕最快年底也还有一批进来。我自是愿意崖州与金陵的织厂都用起来的,石家卖织布机也能赚钱不是?”
这般亲昵而自然的动作叫宋织云微微愣了一下。石震渊仿佛与自己已经很熟捻,而自己却总觉得跟他还很陌生,这般动作总让她有些尴尬。
石震渊只送了小妻子回家,便外出应酬了。
宋织云回到万和院,洗了脸,换了日常衣裳,方坐下,吴妈妈便进来回话。
宋织云独留了折枝与吴妈妈两人。吴妈妈道:“小姐,我已经打听清楚,原是确实有不少家族里的妇人也送绣品参加这乞巧会。最近几年里,辛王沈林几家姻亲家里都有少奶奶的绣品参与过,也无人说什么闲言碎语。”
宋织云思索半晌,问,“她们可有得了名次的么?”
“有好几个曾入选十二巧绣的,状元榜却是没有了。”吴妈妈道。
“可是嫡支里的?”
“也曾有一两个嫡支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