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忒见和事佬也是一身秦风汉韵的打扮,却没有梦中太白金星所显的神格清高、仙风道骨,观出场气质,料想其在仙班之中应属中下层,脑海中寻觅适合的形象,头一个对应的就是土地公。
可他打量两回后又皱起了眉,感觉这位和事佬有点眼熟,特别像他所在县城的土地局里,分管土地资源的副局长。
三月前,因拆迁补偿费不足,李思忒陪爷爷一起去土地局上访,负责应付的副局长与眼前这位五官、神态十分相似,并得知正着手修建的游乐园与度假村就是由他负责,据说还要在游乐园的中央造一座金碧辉煌的土地庙。
自那次的接触,李思忒对这位副局长的评价,只有三个词:惺惺作态、尸位素餐、唯利是图。
难道他真的是土地公?
“金牛上仙,消消火,消消火。小仙特意带了两杯这里的山涧泉水,辅以五花精酿,对提神醒脑、祛火明目疗效甚好。您来尝尝。”土地公胳膊一抬,一个碧玉杯坐在掌心,热气腾腾。
土地公说话时脸快要笑出褶子。李思忒听着却不太顺耳,总觉得话里有话,似在暗骂。
爷爷也并不领情,鄙夷道:“凡间常有官匪一家之说,却不知神和妖也能一家。真想不到你还善于伪装。此前土地局一访竟未将你认出。”顿了顿,横眉怒视,喝道:“土地老儿,你怎敢与饕餮狼狈为奸?若被天庭发现,可知将万劫不复!”
土地公闻斥责当耳边风,仍是一副憨态可掬模样,嘿嘿地说:“哎哟,上仙呐。小仙没做违法乱纪的事。饕餮也不是逃犯。您可不能污蔑啊。”
爷爷冷哼,继续质问:“身为一方地仙,理应护百姓之地,怎么做起抢占土地的事情?谁给你的权力?”
土地公叹口气,甚是无奈,反问:“上仙,您知道什么叫与时俱进吗?”
爷爷一愣,未明其意。
土地公两眼精光烁烁,转身指着村西连绵的山脉,片片绿野,言语中带着一股怡然与畅快:“过去土地不值钱,土地公是最低贱的仙。现在,土地值钱了,三界一哄而上做地产。我近水楼台不得月,岂不成了仙界残障?城市建设要与经济增长并轨。你看这山这水,不开发利用可惜啦。”说罢,回望爷爷,笑嘻嘻地问:“上仙要不要加入我们呀?”
李思忒被土地公笑的浑身发毛,总觉藏着尖刀利刃。
爷爷不以为然,道:“几千年来,百姓修庙塑像,供奉你们,是因你们为民、清明。而现在,你们却破坏土地、生态,不让百姓得到应有的钱财。你想过没有,今天你们拆百姓的房,明天百姓就会拆你们的庙,断你们的香火!”
爷爷的话让李思忒刮目相看。
土地公笑意一敛,满面不解,微怒着用起与爷爷一样质问的语调:“上仙,你是高高在上的仙,不是人,为什么要替人说话呢?你……”
“少跟他废话!”陶执法不耐烦地打断,喷出腥臭的粘液,空中分作曲直可变的八股,自八方向爷爷攻去。粘液热气蒸腾,触碰之处,滋啦声此起彼伏,白烟、泡沫频出,物毁草枯,杀伤力堪比浓硫酸。
土地公见干戈难化玉帛,吓得手中茶盏一扔,蹭地化作一团白雾消散。李思忒用脚趾想也知道其钻进了地下。
再看爷爷,公然不惧,庞大身躯金光迸射,瞬时缩小如萤火虫,在八方毒液间穿飞,速度之快使李思忒目不暇接,只见一个极小的金球数次闪动后,将毒液撇在身后,径直向陶执法飞去,身形大小复巍峨。
陶执法一双眼珠正闪着得意洋洋的光彩,忽见爷爷直挺光耀的铁角刺来,忽的黯淡,嚎叫中带着惊愕、凶残,体型随之增高长宽,不逊爷爷。
陶执法不躲,直面而上,抬起前爪拍向爷爷面门,似要抠出双眼。
二位仙魔贴身肉搏,东一头,西一飞,往来抵触,南一撞,北一滚,筋爆毛森。
李思忒眼见爷爷的一条硬尾,左右摇摆,碎屋劈地却难伤陶执法要害,知结局非你死便是我亡,提心吊胆,却又无能为力,只得兀自替爷爷加油打气。
大战百余回合,双方未显疲倦,却有技穷之象,亦生死一线。
陶执法忽然向后空飞退,喷出狂风,推土机、警车等房屋、瓦砾纷纷飞天,不远处的山野上,花草树木也被连根拔起。
须臾,风向倒回,正对源头。除却丑陋的外貌,此时此刻,陶执法确有些气贯山河之势。
李思忒刚看明白,陶执法是要将方圆数里的一切吸入腹中,身子便豁然飞起,直冲其血口而去,已看不见爷爷的身影,唯剩惊叫不止。
饕餮之腹可吞天地万物,可溶地府阴魂瑰毒,凡物入之必死,鬼神亦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