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程波因抢钱被中年汉子追上,狠狠痛打了一顿。正当中年汉子追问程波家住哪里、父母姓甚名谁时,一人挤进人群。当此人见被打的孩子是幼小的程波时,不由大吃一惊,想到全安离此不远遂向中年讨好道:“这娃的父亲我认识,你等着,我去叫他。”慌忙拨开人群,迈开流星大步向不远处的小矿奔去。不一时,只见全安在前,刚才那人随后来到程波挨打处。看官,你晓全安身后那人是谁,他因何见程波挨打不去解劝而要唤全安前来,请听在下道个明白。
前面书中曾提到此人,姓张名连洲,是全安的好友。只因连洲闲时常到全安家闲聊,故而对程波熟识。那连洲也是因砖厂倒闭后来到小井上的,今日有些事须早行一步,因而撞见程波挨打。当听说程波是因为抢钱惹的祸,想想自己身份也难以处理眼前之事,这才急急将全安唤来。
全安分开围观之人,见儿子虽已是脸颊浮肿,血迹斑斑,可那张小嘴还是一个劲地叫骂着。中年汉子问不到结果,又被程波不停叫骂,直气得两眼圆瞪,脖上青筋直突。本想再将程波痛打,只是碍于围观人多,不敢再下狠手,只将他那握着程波的手暗暗使劲。此情此景,全安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当想到儿子抢人钱,不由更为心恼。他一步跨至程波面前,左手将程波挽住,右手握着脱下的破鞋,边骂边在程波的腚上挥打。连洲见状,边劝边努力将全安抱住。见此情景,中年汉子气消了大半,赶忙上前与全安搭话。全安被人劝住,边笑脸向中年男子赔不是,边狠狠骂斥着儿子。见全安千不是、万不对的向中年汉子赔礼,众人又你一句他一句地解劝,中年汉子再看满脸是血的程波,自觉无趣,于是向身旁的小姑娘训斥道:“不让你拿非要去拿,一块钱在人家面前逞啥能?”全安见状,忙好言相劝,又从身上摸出一元钱向姑娘手里塞。见全安如此,中年汉子训斥着女儿离去。
众人渐渐散去。全安遂指着程波吼道:“起来,给我往家走。”被父训斥,程波在地上吃力地爬起,还未等迈步,又摔倒在地,手里的一元钱也掉在了地上。连洲见状,忙将程波抱起,向全安劝说道:“孩子已受了这么重的伤,你还吓他干啥?要教育也不在这一会。”见全安默不作声,连洲接着说道:“全安,我这还有些钱,你赶紧抱孩子到医院去看看,不要让孩子落下啥毛病。”说罢,不容全安分辩,将一张十元人民币塞到全安手里。
夕阳西下,一片乌云把阳光遮掩,天逐渐有些昏暗。全安背儿子回到家门前,抬头见两扇门正中铁锁高挂,一肚子气又转到了女儿绿叶身上。打开门,将程波放上床,内心火气难以平息。走进灶间,忽见炉旁堆着新倒下的煤块,一肚子气刹那间就消了一大半,不由长叹了一口气。时间不大,只见女儿绿叶肩挑两篮石煤,摇摆着身子来至当院。她大汗淋漓,脸颊上黑一块白一块,犹如戏台上的花脸。此情此景看在眼里,全安不由两眼一闭,苦楚地摇摇头。
这里绿叶将煤倒入灶间,边脱着脏衣边向父亲叙说着今天拣煤收获不小以及让弟弟寻父的事。见女儿毫不知情地提起烦恼之事,全安顿时火起,“不要说了,你去看看你弟抢人家钱被打成啥样子了!”听过父言,绿叶大吃一惊,她急急来到床前。当见到弟弟鼓肿着脸,一张小嘴翘起老高时,不由两眼垂泪,泪水滴落在熟睡中程波的脸上,使那程波禁不住吃力地翻了个身。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程波抢钱挨打之事很快就闹得周围邻里人人尽知。人们议论纷纷,有说程波从小无母是家中缺乏教养造成的,有说全安老实巴交的样子就不会管教孩子,这孩子现在不去严加看管,以后非要走上邪路不可的。听到人们纷纷扬扬的议论,全安焦虑加重,他无时不担心着儿子的成长。这才是:
当面教子虽从严,过后无力去看管。丈夫虽然不宠子,缺少内贤亦枉然。
光阴荏苒,转眼间就到了来年阳春。这一日,全安打听到矿上小学招收新生,心里默默合计着要带儿子前去试试。
次日,程波换上刚刚洗过的衣服,脚穿绿叶才给做成的一双黑布方口鞋,跟在父亲身后,一路向学校而来。此时正值三月初天气,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使人感到亲切温暖。不远处,碧绿的麦苗在湿润的田地里正抖擞精神茁壮成长。马路两旁的杨柳树已泛绿垂青,掺杂在杨柳中的桐槐树也已出现蓓蕾,在微风中不停抖动,更显多姿多态。一些贪玩的少男小女,攀上杨柳树,折那细软的枝条。树下的孩童们抢着枝条,然后把枝条拧松,抽出硬心,变成咪咪,放在口中不住吹鸣。看着这热闹有趣的场面,程波频频回顾,若不是父亲跟在身旁,他断然会爬高上低,以显示自己娴熟的本领。
矿区小学坐落在矿区机关东南角约八百米处,离河口一里多路。寻到报名处,全安将程波推至老师面前,询问着报名的事情。一名老师亲切地向程波问道:“你叫啥名,几岁了?”程波见问,忙按照父亲之前教过的话大声回答道:“我叫程波,八岁了。”见程波回答流利,老师微笑着向全安说道:“请把户口本拿来登记一下。”“哎呀,记着装在身上,咋不见了呢?会不会忘在家里啦?”全安边说边将目光递向程波。被父亲提醒,程波急忙附和道:“爹,我想起来了,是不是一个小本本?我记得你放在咱家的小桌子上了。”几句话逗得老师直笑,遂向涨红着脸的全安说道:“算了,你也不用再回去拿了。你把住址和家长的姓名说清楚,交上三块钱就行了。”付完学费,全安接过收据和录取通知书,那颗忐忑的心才算一块石头落了地。原来,全安怕程波年龄不够入不了学,才未带户口本。方才程波说的那些,全是全安先前密授的。半辈子未骗过人的全安边抹脸上的汗水,边向老师连声道谢,急急拉儿离去。
时隔一日,程波戴着黄布帽,上穿绿叶洗净的黄布衫,下穿深蓝色土布裤,足蹬方口黑布鞋,肩挎姐姐做的深蓝色小书包,兴致勃勃向学校行来。这正是:只说戏耍入校门,哪知校规约束身。有诗为证,诗曰:
父母送子入校门,苦口良药一片心。
望子成器茹辛苦,谁知孝顺是发奋。
这是一所七年制学校,占地约十余亩,中小年级学生同在一个大操场上活动。学校有近千名学生,配备三十余名男女教师。虽说这学校是矿上办的子弟学校,内中竟有三分之一的学生属于农村和居民子弟,教师中也有十多名是从农村抽调而来的。原因是矿区将附近农村大片耕地占用,村中未办学校,于是就都聚到这里就读。
话休絮烦。程波被分在一年级二班,班里有三十多名学生,班主任是位三十四五的中年人。他留着背头,戴一副度数不很高的近视镜。穿戴虽不十分时兴,却很整洁得体。这老师姓严,名育才,原是矿上职工。那时因学校缺少教师,又因他喜爱这个行业而且学习刻苦,谈吐流利,更兼写得一手好字,就被调到学校任教。这严老师各样均好,只是脾性不同于一般人,若遇到作业完不成或调皮捣蛋的学生时,就会大发雷霆,手中那根拇指粗细的教鞭不戳即敲。学生们见了严老师,如同老鼠见猫,害怕不已。
一日,育才老师手拿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这样一行字“a\o\e\i\u\”,他转身向学生们说道:“这些都是汉字的拼音字母,学会它可以拼出我们不认识的字,以后你们用的地方很多。下面大家跟着我读。”说罢,就用教鞭指着每个字,领着学生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