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站起来:“赵大人?亲自深夜来此,可是陛下有急旨?”

赵高笑道:“是有个好消息要告知大人,谁知大人废寝忘食近月不归府邸,赵某只好亲自来一趟了。”

李斯连忙请赵高入座:“眼下大雨泥泞,咸阳与此的车马难行,不知中车府令有何消息,还要劳烦亲跑一趟?”

赵高笑道:“陛下怜惜丞相殚精竭虑,特意恩准丞相的长子归咸阳。”他看李斯还有些不敢相信,有道:“虎父无犬子,公子在三川郡近十年励精图治政绩斐然,陛下很是满意。此处回归咸阳,恐怕前途无量呐。”

李斯闻言,连连抚膝,几乎高兴地说不出话。在才是赵高冒雨漏夜此来的意图,这些话不能通过旁人进入李斯的耳朵,晚一步就失去先机。

李斯醉心权势,深得帝王信任。帝国近三十年来的国策几乎都出自他一人之手,可谓位极人臣。

他的儿子不少女儿也多,然而悉心栽培的始终是长子李由。想他从昔日楚国布衣发迹,如今官至丞相,所有家业也终究还想要个合心意的儿子传承下去。

如今他听得儿子蒙恩将要召回咸阳,哪里能不欢喜不高兴。

赵高笑眯眯又道:“好了,消息带到,鄙人也便告辞。届时公子回府,丞相可别藏着掖着,须得设酒宴请才好,找某人必定登门道贺。”

李斯此刻已经恢复正常仪态,他对赵高摆手道:“恐怕难以设宴了,不瞒赵大人,眼下工期进度缓慢,就在一刻之前,我还在写陈情书。陛下仁慈不怪罪就是鄙人的造化,哪里还有精神宴客?”

赵高听了佯作思索,道:“赵某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斯此刻心情很好,便道:“赵大人请说。”

“知丞相者,道丞相为国殚精竭虑;不知者,反倒觉得丞相不肯历练晚辈了。”

“哦?赵大人所说的晚辈是指?”

赵高道:“原本此事应该由长公子为陛下分忧,然而如今殿下他——在边陲历练不在咸阳。但陛下的子嗣,却不单单只有扶苏公子而已。”

李斯摸着胡子:“赵大人莫非是想让老夫推举十八世子为陛下分忧?此事事关重大,十八世子虽然师从于中车府令,但为陛下办差的经验,恐怕还少了几分。”

赵高笑道:“丞相莫非觉得我赵某人就是这样公器私用的人么?”

赵高这句话说得有些重,尤其是在李斯这样位极人臣的人面前十分不妥。然而刚刚李斯那句话也是凭空揣测,此刻两人都不得不装聋作哑。

李斯道:“不是十八世子,那赵大人推举的是?”

赵高曰:“陛下子嗣中已经成年的,尚有公子将闾三人与公子高,想必他们也十分愿意为陛下分忧。”

李斯捋着胡子,笑道:“原来如此,中车府令果真是一心为陛下分忧。先前鄙人的话,多有得罪了。”

赵高毫不在意笑道:“丞相与赵某不过都是帝国的臣子,我等日思夜想的,不过也就是如何为陛下分忧解劳罢了。如此,赵某告辞。”

李斯让人送了赵高出临时搭建的府邸,回头略作思索,果真烧了之前的陈情,坐在蒲团上重新开笔。

马车上,赵高的随从担忧道:“大人,推举公子将闾等人并未事先与十八世子商议。在下担心公子知道了会猜忌大人。”

赵高闭着眼睛,神色平静:“欲先取之,必固与之。如果连这个简单的道理他都想不明白,我又何惧之有?”

东郡农家六贤冢之约近在眼前,罗网缠绕结丝所设之局渐渐露出端倪。越是到了最后的时候,越是机关算尽,差之毫厘即使结局差之千里。

高渐离与大铁锤的内伤在道家内功的安抚下暂得缓和,逍遥子内力消耗巨大,亦需将息。龙且对纵横二人拱手道:“两位,依照今日议定计谋,不日恐怕还有大战。这里由我楚军驻守,二位不如先行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