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执坐在书案前,刚执起笔,便被薄被子罩了兜头。
叶濯寒将赵执连人待被一把挟起:“别练了,随为师去看看夜色。”
被褥将赵执裹得严实,他只觉得被带得移动了一会,叶濯寒挖开被子一角,让赵执露出脑袋。
暮秋夜风微凉,裹挟汪洋的水汽,扑面而来,赵执打了个寒颤,往被子里缩了缩,只露出双眼。
只见浩瀚海洋无遮拦地呈现眼前,沧海与深蓝的天融合在一起,月似乎绕道了山另一面,不见踪影,繁星缀在空中,明明灭灭,又倒映入曳动的海面,像无数误入其中的萤火呼之欲出,只是尾、箕两宿不知掩映到何处,空出两片分野,稍显寂寥。
下方传来怡人的沙沙声,赵执低头一看,才发现他竟置身于竹林最高处,叶濯寒倚在一棵高大的木棉树顶,微眯着眼,一如往常半睡半醒,望着星海说道:“传记上说,昭明真人在盛夏时节,常喜跃至这棵木棉上空眺望夜海星空,怎么样?有没有悟出先人的心境。”
赵执看得入神,几乎要被星汉吸进去,一尾青鸟翩然越过,羽状如刀,划出一缕破空之风,携着叶濯寒的话音,飘入耳际,虽算不上良辰,美景良人在侧也足以将小少年心中的抑郁一扫而空,却又有了新的困惑,他问:“昭明真人得道成仙了么?”
“未有记载,你觉得呢?”叶濯寒道。
“昭明真人这么厉害,一定是成仙了,为什么都不记下来呢。”赵执道。
叶濯寒轻笑,刮赵执露出薄被的一截鼻梁:“我倒觉得未必,都说那传记是昭明真人自传,毕竟既没有著者署名,也没有对当时有第二人的记载,但从那字里行间,我觉得并不像自传。”
“就算不是自传,那和有没有飞升又有什么联系?”赵执不解。
叶濯寒道:“说不定,昭明真人和替他写传记的人,只羡鸳鸯不羡仙,白头偕老去了呢。”
在赵执的小脑袋里,鸳鸯也就是像爹娘那样,你打铁来我磨刀,偶尔相视一笑,便能比炉火还暖人,便说:“那也不错,说不定他们一起成仙了。”
叶濯寒啼笑皆非,摇摇头,摸了摸赵执额心,这孩子的确畏寒得很,才这么会时间,已经被吹得有些凉,便带他回屋,这下赵执总算睡着了。
太和殿后,接近苍山顶峰处,有一颗参天巨树,与苍山同岁,远看似椿,绿意密密扎扎将光线倾数遮盖,走近才能看清,其叶薄如蝉翼,风吹不响,只是再靠近就不行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其与外界阻隔,除却青鸟。鸟儿在叶间穿行,不动时仿佛与叶融为一体,偶有几尾飞出,翩然往各方而去。
巨树与太和殿之间有一间不大的四方楼阁,飞檐翘起,无墙无砖,只有纱帐飘逸,却看不见内里身影,更无声音传出。
赵执跟着叶濯寒入内,玄澜正与一男子在阁中对弈,那男子坐得毫无章法,一身浅青色广袖长袍,衣袂散了一地,淡金色龙纹跃然其上,竟像是活的,在布面上缓缓游动。无念也在,静跪于旁,替他们奉茶。
叶濯寒走至一侧,静观下棋,赵执拉他衣襟,想问这男子是何人,男子背后像长了眼睛,答道:“在下孟章,苍山派的老友了,你就是云锦新收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