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障,你不懂吗?你说你心悦兮缈,但这种时候,却能毫不顾忌将兮缈牵扯进来。这便是你的危险之处。”心中最为隐蔽之事被当众揭穿,二师父忍无可忍,原本倒也没想走此极端,如今口不择言道,“你会堕魔,大家早已料到了。”
这回轮到玉揭裘困惑。
堕魔?
他不过杀了几个人挡路的而已,纵使有罪,也没到那地步吧?
等缓过神来,他已然在冷笑,玉揭裘反问:“大家是谁?”
总有这样的人。“我”要说成“我等”,己见也要歪曲成世人之见。
他孑然一身,而与之对立,是面前整齐划一站在同一阵营的同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实在脆弱,玉揭裘知道,自己一旦稍微展露真面目,他们就会感到异样。
放在从前,他并不会觉得这有什么。毕竟只是伪装而已,人生在世,为了如愿以偿修成正果,他要留在宗门,伪装是必须的。
但如今,他最想做的事已经不是修仙。
玉揭裘突然感到无趣。
这样下去有什么意思呢?
再度回过头,玉揭裘抱起手臂,换上纯粹恶质的笑容,略微挑眉,以与几秒前迥乎不同的神情看过去。他看起来就像突然变了个人,倘若说刚才还彬彬有礼,那眼下就是一种近乎挑衅的不耐。
他说:“我要见江兮缈。守令钟是师尊的东西,你如今是掌门,肯定知道怎么解。”
玉揭裘还没蠢到会把自己的所有来历都交代给厌恶他的新掌门。江兮缈恰好是二师父的命门,也是师门上下一致好评的天之骄女,如今这样的场合,只叫人倍感微妙。
二师父说:“师兄登仙前特意叮嘱过我,你有堕魔的可能。初遇你时,师兄本该杀你的。但一时起了恻隐之心,因而交代我,你若犯戒,必定严加处置,以除后患。”
弟子们都惴惴不安。
玉揭裘有那么一点意外。
他始终觉得师尊假正经,不过也不是没有救命之恩。
他没想到慕泽会这么不留情。
玉揭裘背对着门,探出手去,用力凿向门。他用冷漠的声音说:“江兮缈?江兮缈,你要躲到什么时候?”
比起郁闷,他更觉得烦躁。
不被理解是常态,他过去从未认为这有什么,也不觉得自己需要任何人。然而,从小狐狸那颗眼泪落到他心里开始,有什么改变了。
玉揭裘对此后知后觉。
他渐渐开始能感觉到一些东西了。
这些人看他的眼神令他不愉快。
放在从前,他对此不会有任何杂念,然而眼下,他却因此一了百了,自暴自弃般地摒弃伪装。
根本是彻头彻尾的自取灭亡。
就连他自己也如此腹诽。
“玉师兄,”之前去通风报信的小师妹在摇头,有些不情愿地提醒他,“你这样……都不像你了。”
“什么叫不像我?”玉揭裘唇角上扬,眼睛里没有笑意,以极其美艳的皮笑肉不笑望向她,“依你看,怎样才像我?”
他深知这样不可取、不明智,然而过去,玉揭裘从未感觉到如此多的情绪,以至于它势不可挡地涌来时,他并没有多少妥当处置它的经验。
他还需要习惯。
习惯这颗有知觉的心。
他一反常态的样子的确把同门吓到了。
二师父在暗暗用神识与弟子交涉,提醒他们戒备眼前有堕魔嫌疑的玉揭裘。
事态往往会有不可预料的方向,因此才会跌宕起伏,足以令人时刻感到动荡。
还是之前的小师妹。
玉师兄原本是她的意中人,而如今,却流露出粗暴到她不曾料到的一面。她哆哆嗦嗦,本想听掌门的吩咐,将武器掏出来,但一时手滑,不慎扣发机关。
弩上的箭飞了出去。
不偏不倚,正中玉揭裘右胸口。
那一刻,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此时,玉揭裘的反应至关重要。
他略微低头,垂下眼睛,蹙眉看了一眼伤处。
再抬头,他不由得向小师妹迈开了步子,玉揭裘用掺杂怒气的声音说:“很痛啊。”
然而,这举动显然吓到了她。胆小怕事的师妹尖叫一声,连连后退,不由自主再度触发机关。这一回的是连发,□□直射出去,两支刺中他手臂,还有一支是躯干。
那之后便是一发不可收拾的骚动。
但凡玉揭裘抛来一个眼神,便有会有敌意逼上。他也出剑,有人劈刀过来,却被他划开了身体。尖叫声、怒吼声、布帛撕裂声、剑被斩断的响动混杂在一起。
昏天黑地。
乱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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