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向宁见他转移话题了便随之点头:“是。”
“那老人倒是有点信任傅兄呀,毕竟他自己做些小人了只能等在原地,傅兄却是潇洒丢了些东西便走了——当时傅兄瞧来也不是现在的样子,应该就是人间大少爷差不多,所以少些颜料之类的,看来也并不怎么影响生活。”乐书说,“老人也不怕是谁闲来无事逗人玩,只自己一夜做了那些,辛苦一夜。”
傅向宁闻言之后沉思一会:“也许这就是我的过人之处吧。”之后才在乐书的沉默里正经地说,“我觉得,这应该是破罐子破摔的信任。”
“老人当时已经不能再糟糕,所以他选择在我的游说之下试一试,成功了他便能有个理由重振信心与事业,失败了也不过是再苦一点,再砸一点东西。”傅向宁说,“不过,最重要的应该还是他对自己还是抱有希望的,即使看起来不愿再来,但是当我问他愿不愿意的时候,他还是愿意试一试:这证明他自己也是不甘心的。”
乐书:“是吗?”
傅向宁:“是啊,就像我之前说过,我认为有付出才能有回报,现在我再追加一句,任何人被帮助的前提都是他自己想要站起来:所以我不会去理那些放弃自己、游手好闲的人。”
“还有就是,一定要长得像好人。”傅向宁说完前面之又自夸,“若是我长得不像好人,看起来就是个骗子,老人也许就不会信任我了”
乐书说:“若你是骗子,走了就不再回去,那老人的一番信任和辛苦就会付诸东流,于是老人轻则扼腕叹息,重则会心灰意冷,对以后的生活充满怀疑。”
“所以我回去了,甚至可以说,我一定会回去。”傅向宁听了笑着解释,“若是信任错付,那自然可惜,但要是信了对的人,那就是十分高兴了。虽然我觉得吧,信任这种事确实很脆弱,也确实充满了不确定,但如果不是它本身就是这样,那信对人了也没什么惊喜可言了,所以我觉得,人生在世还是相信一下别人比较好”
“前辈。”乐书说,“你这话弦外之音有点多呀。”
“你听进去就好呀”傅向宁回,“不过听不进去也没关系,毕竟我随便说说,你随便听听,这就比较随意,比较放松,没什么负担”
“还有啊,你果然是喊着‘傅兄’却还是想着‘前辈’,心里依旧是把我摆的比较高,有点压力呀。”
乐书沉默片刻:“你随便说说,我随便听听。”
“是。”傅向宁听了乐书这么说就一应。
“傅兄,你方才说信对人了会很惊喜,那你可知信错认了会如何?”乐书却又绕回去了。
“你说了,轻则叹息重则心冷。”傅向宁说,“不过这事我经历过,所以这个我觉得是可以接受的。”
乐书:“哦?”
听出了点兴味,傅向宁似乎感受到了乐书这句话下面的探究之心,便惭愧笑了一下才回想,然后说:“那是很久之前了,大概是在我十几岁的时候,筑基大圆满下山。”
乐书“嗯”一声了表示自己正在听,于是傅向宁回想之后觉得自己应该没得罪人,只好把这种情趣归结于好奇心,而不是其他的诸如幸灾乐祸之类的东西——
“那时候我还是刚下山,对山下尘世充满好奇,也充满好感,见了春花便想起繁华,看到湖水便觉得静心,概括一下就是,‘世间如此美好,世人如此美好’,每个人都是好人,是可以信任的。于是,理所当然的,我就被骗啦”
虽然是些不好的事,但语气倒是很轻快,于是乐书一笑:“傅兄原来有这么天真的时候啊。”
“嗯。”傅向宁点头,“所以,我现在比起以前,还是实际很多的。”
“我那时候在山下客栈当小二,因为那边人多,应该能更容易看到更多人与更多情。果然,我猜对了,我见到了无理取闹的客人,也受到过春风和煦的微笑,曾经=被呼来喝去地挑刺责骂,也在沮丧的时候被老板娘给了一颗糖……我那时候有点迷茫,见到好事自然欢喜,但是遇到不好了就很沮丧,整天一惊一忧的,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对不对,直到那次——
有个孩子,大概五六岁,可怜兮兮地过来想求些饭菜,说是自家有个生病的母亲在家,自己饿没关系,但是不能看着母亲卧病在床还受这样的苦楚,于是我就把自己的馒头给他了,想着自己不饿,没关系。三天后,我拿了工钱偷偷跟去,打算试试自己能不能治一下他的母亲。
结果,他是个孤儿,一路走了很久之后并没有到某个破烂的小屋,而是到了一个乞丐窝,还在到了之后十分威风地吹嘘自己,说些‘那个傻子’多好骗的话。”说到这里傅向宁指指自己,表示自己就是那个“傻子”。
乐书:“节哀。”
“我现在好多了,之所以记得这个,也不过是那个小孩后来成了我师弟而已。”傅向宁听了之后一笑,还是解释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以免被误会了,“我被骗过那么多次,哪能全部记清,其他的都模模糊糊的只记得大概,所以才只能讲师弟这个记得最清楚的了。”
于是乐书顿了一下,之后才说:“那……傅兄你确实很……”
摆摆手,傅向宁也不想在意后面的形容词是什么,就继续说:“之后,我在第二天拆穿了他,并当面质问他为何要骗我。他小心翼翼赔罪,说是自己也没办法,自己年纪小,身体弱,如果没什么事情震慑住其他人,就会被欺凌,还说以后不再骗我,自己饿也好渴也好,喝点湖水了啃点树叶,等长大一点了去搬东西也不会饿死,所以我就又心软了一次,问他要不要跟我一起住。”
乐书:“……你真好。”
“我也觉得。”傅向宁听了这感慨,也只好这么接话,“谁知道,他拒绝了,说是太麻烦我了不好。但是虽然如此,他却会偷偷地来客栈帮我洗衣服,虽然洗不干净,然后还帮我绣了朵花,虽然歪歪斜斜的,于是我那时候就还是觉得:好人有好报。他回我,‘是呀’。
结果,后来我才发现,洗衣服和绣花,都是因为他曾偷穿我衣服出去,不小心脏了破了,之后需要修补好而已,不能让我看出来而已。”
听到旁边低低的笑声,傅向宁叹气了说:“于是我就把他赶走,真的不再管了——连着那衣服也一起丢出去——告诉自己随他去死。结果之后过了几天,他还是来找我,一脸淤青,十分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