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大人,”墨先生正色道,“万物始终,凡事皆有因果,贺府风水并非凶地,然而在下今日初一入府,便觉此地怨气丛生,其中更以大人处为盛,想必这冤魂之所以久踞不散,并不为宅地,而是为人。”
贺老爷点点头:“是……老夫入京近十年,搬来此地少也有七八年了,此前从未闹过怪事。”
“既是为人,则必有所因,敢问贺大人,除大人外,可有旁人再见过那鬼祟?”
墨先生接而道,一语中的。贺老爷略一思索,竟无力地摇了摇首:“独独老夫见过,再无旁人……”
“既如此,这冤魂必当对贺大人有所求,否则也断不至于单单只找大人一个。在下还请问大人,这几次三番见到它时,可有听得什么?”
贺老爷闭上眼睛,似在回忆,但神情痛苦,又似不愿再想,嘴里只喃喃道:“没有……没有……只,只有一次,听见什么‘还命’的……”
“还命……”墨先生略一沉吟,问道,“贺大人可行什么杀伐之事?”
贺老爷依旧喃喃:“没有……没……”
“大人仔细想想呢?”
墨先生说这话时,贺老爷仍旧紧闭着双眼,眉头紧锁,与他一丈开外,还有一个双目紧闭眉间紧锁的人,正是卫少将军。他坐在椅上,手里端着茶杯,静静听着。
贺老爷沉沉叹了口气:“这些年,老夫信奉佛法,每日吃斋礼佛,别说杀人了,就连一只蚂蚁也没捏死过啊……哪里还行过什么杀伐之事呢。”
“若是刨去这些年呢?比如,早年……”
“早年?……”贺老爷一对眼珠子盖在眼皮底下转动,左一下右一下的,是在回忆什么,转了好一会儿,忽然间猛地停了下来,神色瞬时大变。
墨先生看在眼里,悄声问道:“大人,可是想起了什么吗?”
“没有没有,”贺老爷一改先前的疲颓样子,变得慌张起来,摆着手喃喃自语,“不可能的,太久远了……”
墨先生见他不愿开口,便与白先生互换了个眼色,轻轻旁敲侧击了一把:“大人可知道,有些鬼祟,怨气太重,会附人身骨,经年不散,一旦所附之人阳气有所消衰,鬼祟便当现形作祟。如若大人无法据实以告,在下纵有天大的本事也奈不了它何,这附骨的鬼怪,且看大人是愿自己受着,还是告于在下,让在下来收?”
“不不不,请先生救我,”贺老爷急急忙忙睁开眼,“老夫受不起,受不起了……”
“那便请大人再仔细想想,生平可行过什么屠戮之事?”
贺老爷听罢,又显得面有难色,磕磕绊绊道:“生平屠戮之事……倒确,确有一桩……”
他说时吞吞吐吐,比之乌龟还慢,墨先生听了却也不急,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贺老爷子便复又合上眼皮,似乎只有闭着眼睛不见人,才能让他讲出这桩旧事。
他长吁一口气,感觉要把经年积攒的沉郁都翻出来,带着陈年尸腐气息的旧事,他开口徐徐道来:“那是庆历二十六年,我还在江州任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