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芜没想到会在营房见到沈执。
在她眼中,沈执绝非游手好闲之辈,手中事务之多不亚于当今圣上,若不是刚打完仗不久,十天半月都难见上一面。
有时她寻不见人影,欲托吉顽带话,吉顽竟也不在,跟在他身后不知忙活着什么,再现身又是半月以后的事了。
年幼时她总猜他是不是被人划破了脸躲着不肯见人,更为了验证这一猜想,探得了他上朝的路线,天未亮便翻墙出门,在路上堵他。可惜每每未到他面前,便被他察觉,用那玉石般醇厚低沉的嗓音徐徐唤她出来。
他的“阿芜”要比蒋率唤的轻柔温润、慵懒清冽。
自有记忆起,沈执便出现在她视野中。
他穿便装,穿朝服,穿官袍,穿战甲。她仰望他,抬头看他,直至今日稍抬眼皮便能看清他的面容,已有九年了。
想来他也曾认真教过她一些东西,譬如下棋、写字、用弓、骑马,亦说过不少行事的原则道理。只是世人常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因出师后技不如他而感到丢脸,索性与他打起口水仗。
沈执只是好脾气地应战,轻而易举将她打趴下,如此往复。
他既不让她,她便不肯听他的话了,时常没大没小的同他作对,怪他不是谦逊礼让的好哥哥,竟未意识到他长她八岁,且身居高位,怕是整个崇国都没人敢似她这般不遵长幼尊卑之礼。
如今他以最高长官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她忽然发现,自己连大气都不敢出,哪怕她前一刻才哭着骂过他。
贺斯年被沈执罚了八十军棍。
此刻她在帐内等待审判,贺斯年在帐外受刑,那一棍棍伴着撕心裂肺的嚎叫传入耳中,落一下,她打一个哆嗦。
她来时天不怕地不怕,抱着视死如归的心理毅然从戎,而今却怕得双腿发软。
沈执坐在她面前,定定看了她几秒,问:“你抖什么?”
她死鸭子嘴硬,欲盖弥彰道:“我没有。”
沈执反问:“没有?”
蒋芜愈心虚愈大声:“又不是我想抖,它要抖我有什么办法,难不成还能锯了。”
沈执弯起嘴角,眼里笑意融融:“小姑娘,犯了错定要受罚的,你大哥在家等着你回去领家法。”
蒋芜桀骜道:“我何错之有?”
沈执一一数来:“离家出走,欺瞒兄长,还擅自当掉我的贺礼。”
“等等。”她伸手打断,“前两条我认了,为何还有当掉你的贺礼?那本是我蒋府的东西,没送到你手中,便算不得你的。”
沈执“哦”了一声:“若是拿了我的东西,我原谅便无妨,若是盗卖家中财物,可得罪加一等。原想看在贺礼的份上为你说两句话,看来不需要了。你回去只需挨五六七八十板子,在床榻上趴上十一二三四天便能行动自如了,想来并不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