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话别

奔走约有一刻,江樾拉缰,在一宅门前停下,自行下马,前去叫门。如钰满头凌乱,挥舞着僵麻地不听使唤的手臂,手脚并用地从马上爬下,一落地便跌在地上,呕吐起来。

那宅院的铜色大门一开,门房见是江樾,忙躬身见礼,江樾驻足片刻,似有不耐,对如钰道:“少帝太后俱在里面,想见他们便快些起身。”

如钰一夜未曾进食,呕了半天,也不过吐出些胃中的酸水而已,她心中本就愤愤,一听这话再忍不住,仰头恶狠狠看了江樾一眼,倒把他看得一愣。

如钰惜命,到底冷静下来,低头收回目光,两腿打着摆子似的跟上前去,江樾斜她一眼,不再多言,两人穿过照壁,往府中内宅之处走去。

宅院占地不大,但五脏俱全,中庭见一方池,残荷生遍,未见枯叶绿藻,可见平日奴仆勤于打理,二门之内,门庭隔距,人工溪水,石桥其上,通廊回溯,见之与如钰印象中的江南园林有所区别,但也别有一番古朴韵味。

如钰跨进外门之前,看门匾上书“高府”两个大字,猜测是高瑾在庐江的别院,高家世代经商,颇有家资,江东各地都置有产业,虽富甲一方却士族所鄙夷不容,江樾之父江铿军伍出身,也属寒门,二人性情相投,对士族的不齿也是同仇敌忾,这俩基友过命的交情,难怪江樾会把少帝和太后安置在高家别院,如钰踏过雕刻着莲花的青砖,心中茫然无比,也不知自己那番话能否让江樾打消顾虑。

到了宅中最西侧的一间别院,江樾推开院门,顿了一步,眼见身后的女子闷头前行,不知在想些什么,脚下的门槛台阶也不知道避让,眼看就要跌个重跤,江樾想到刚才她方才下马后飞向自己的那个眼刀,扬了扬眉,还是伸手拉了她一把。

如钰手肘被拉,险些没有站稳,待看清脚下的台阶,才知道这活阎王竟破天荒帮了自己,犹豫着是否要向她道谢,眼见他眼风都不打算往她这里扫上一扫,只顾径自向前走去的欠扁样子,道谢什么的顿时免了,如钰长出一口气,安慰自己道人生就特么的是一场修行,随之跟上江樾的脚步进了别院。

院中有数名家仆打扮的人,看守四角,如钰扫一眼他们的站姿,看出是江樾的兵乔装的,江樾走进,免了他们见礼,命站于屋门口的两人开门,请屋中人出来。

屋门一开,少帝迈着小短腿率先跑了出来,如钰手臂一张,少帝闷头就撞进如钰怀里,差点把她撞了个趔趄,白太后动作稍慢,但看见如钰,也是激动之情溢于言表,顷刻之间,三人抱成一团,少帝和白太后反倒更像是劫后余生之人,抱着如钰放声大哭,惹得如钰也掉了眼泪,江樾眼看着两个女子加一个小孩,抱成一坨,旁若无人地哭得不能自已,顿时被这震天响的哭声闹得头有些大。

如钰率先平复下来,怕江樾被哭烦了,一不高兴把她们仨一刀砍了,哄着这两母子也平复下来,如钰和白太后互相宽慰着说了几句关心的话,少帝小小的脑袋突然仰起对着如钰:“姑姑曾说过,为君子者,重义守诺,答应别人的事便该做到,是与不是?”

如钰并不知少帝为求江樾去救自己,说出了玉玺的事,有些奇怪他忽然有此一问,但教育乃百年大计,什么时候都得给祖国的花朵灌以正确的思想引导,于是蹲下与其平视道:“不错,姑姑说过的话,没想到小阿黎都还记得,真不错。”说着捏了捏孩子已经擦洗干净,不染风尘的小脸蛋子。

少帝平素最讨厌自己的小脸蛋被人捏了,偏偏是他最喜欢的姑姑,他气鼓鼓地由她捏完,忽然放开了一直捏在手中的如钰未曾换洗的脏兮兮的裙角,向江樾处迈了几步。

如钰不明所以,还担心这孩子犯熊,怕他惹怒这活阎王再丢了性命,连忙伸手欲将人拉回来,却见他仰视着江樾的脸道:“玉玺被秾哥哥(灵帝之子,少帝之兄李秾)丢在恒阳紫宫的一口废井之中了,秾哥哥说,传国玉玺,宁毁不落与国贼之手。”

如钰顿时惊住了,嘴巴张成了个鸡蛋,江樾点了点头,走近少帝,自以为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对如钰道:“孩子教得不错。”少帝十分害怕,方才重义守诺一国之君的风范全没了,扭头躲了江樾的熊掌,噔噔跑回了如钰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