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敏引她入内室,只见赵郢身着玄色中衣,光脚盘膝坐在毛织毯子上看书,并未抬眼道:“你来了。”
云姜跪伏行礼,道:“婢子有罪,让陛下久等了。”此间,陈敏早与宫人悄悄退出外面,偌大的内室只剩他们二人。
赵郢卷上竹简,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扶臂,见她裹得跟一个小粽子一般,不由得笑了。他招手,道:“来朕身边。”
云姜乖顺应诺,怕袍子上的寒气冷着他,她解下棉袍放置一边,恭顺地跪坐在他手边,道:“都是夜半了,您怎么不安寝?”
“本是睡了,被那冬雷惊醒,再睡不着。”赵郢道,他偏首望着云姜,笑道:“你呢?可睡下了?”
云姜摇摇头,她摸摸自己脸道:“也是被惊醒了。好大的雷呢,怕是大家都吓了一跳。”
“是吗?那明日听朝怕太常卿便有文章了。”赵郢懒懒道,臣民深信天人合一,天有异象便必然怪责君王头上,都是因为君王德行不足才引发异变。当年临川王便是因了天灾而逐出京畿,对此,赵郢素来是不信的,可他又不得不装出深信的模样,这才符合人们心中的君王。
冬雷震震,乃是大凶之兆,陛下近半年来的行径引得朝臣颇多议论,那些文士怎不抓住天象好生劝谏一番呢。云姜温声道:“天象有变,太常亦是尽司其职。”
“你也觉得朕荒唐无道得很吗?”赵郢忽而抓住她手,漆黑的眼瞳直直看着她。
云姜怔了怔,他的手有些冰冷,眼中瞧不出喜怒,倒映这她无措的表情。她摇摇头道:“婢子只是觉得,陛下与往时变得不大一样了……”
“噢?变得不思进取了是吧。”赵郢的脸庞慢慢靠近,他的凉凉的手指捏上她的下颌,她能感受到他温热的男子气息。
云姜轻轻咽了咽唾沫,垂下眼眸不敢看他,摆着手,期期艾艾道:“不不……婢子不敢……”
“朕把胆子给你,你尽管说。”赵郢的大手抚上她颈后,往她耳边轻声说道。
云姜只觉耳上气息潮热,似被电击一般酥□□痒,惹她半个身子都麻得很。陛下真的变了……从前的他,怎会待她如此亲密……只是这处处透着怪异。
她道:“陛下从前不喜歌舞之事,嫌吵闹,如今似乎喜欢上了呢。”
“那你觉着,朕为什么会喜欢上了呢?”赵郢挑眉道,好似饶有兴趣。
“大约……大约是因为丽良人罢。良人尤擅歌舞,陛下钟爱良人,自然便喜欢了歌舞。”她小心翼翼道,心中沉沉,陛下就算待她亲近了,也不可否认他盛宠丽姬的事。对她,许是瞧着她脸红,起了玩心罢了。她自怜一笑,心中似乎安定了许多。
赵郢啧声道:“钟爱?”他似乎有些懊恼那般一手搭在眉角上,声音夹杂着叹息道:“钟爱便钟爱罢……爱怎么说便怎么说罢……”
云姜望着赵郢略带愁郁的脸庞,心中有些柔软。他深夜传她来说话,怕是杜忠离开后他找不到说话的人,很多话也不能与心爱的宫妃言说。他定是因为宠爱丽姬一事在大臣那儿受了许多委屈,又怕让丽姬担心,自己一个人闷闷不乐着,寻她来牢骚一番,才不寻常了些。他贵为天子,也是不容易呢。
“你为何这般瞧着朕?”赵郢斜瞥她一眼,觉得云姜看他的表情便是慈爱的老母鸡看着小鸡崽儿一般,不由得好笑,“就跟阿娘瞧着她儿子一般。”
“啊?我……”云姜回过神来,摸摸自己脸庞道:“婢子没有。婢子只是觉得陛下心里有好多委屈,终日不得开心颜,有些不忍。”
忽而又一道白光闪电,映得温室殿亮如白昼,紧接着一道惊雷,似要把天捅破一般。云姜一惊,忙举手去捂住赵郢的双耳。待雷声消散,云姜忙不迭松开双手,她在做什么,竟为一个帝皇捂耳朵,“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