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惩戒

是以,他们玩闹起来忘了时日。待如镜夫妇归来时,见四人一狗身上无不湿漉漉的,连院子也湿了大半,杨夫人霎时变了脸色,这秋天萧瑟带着凉意,这般疯玩,着凉生病了怎么好。而如镜则是见两个男孩竟无好好读书,一笔字亦不曾写,面色黑如墨斗。

杨超是讨饶惯的,立时乖顺地向如镜叩首讨饶,意巧亦知道自己惹爹娘生气了,静静地立在一边,不安地搅动着衣角,垂着首不敢去瞧爹娘。而赵襄,他心中虽怕挨板子,但又是死要面子的人,他只别开头去,不言语亦不动作。

“你们先去换了干衣裳。夫人,去请家法来,不好好教训一下他们,净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如镜冷冷道。

杨超顿时吓得不行,直抱着如镜一腿嚎道:“阿爹,儿子再也不敢了,求您饶儿子一回。”就连意巧亦哭着扑向如镜脚边求饶,而赵襄仍在思索家法究竟是什么。

“老爷……他们不过是一时贪玩……”杨夫人亦吓了一跳,竟要用家法。

“取来!”

杨夫人无奈,只好打发四个孩子回屋换了衣裳,在屋里取出三个木盆,杨超自知无情可说,便乖乖地捧起一只盆扎好马步,杨夫人往盆里舀水,随着一瓢一瓢的水入盆,杨超咬牙越紧,双手双脚都微微发颤。

如镜斜眼一瞥,小丁亦乖乖如此捧盆。

眼光落至赵襄,赵襄指着小丁道:“小丁代我受过!”

如镜冷着脸道:“为丈夫则勇担当,你这般与那些酒囊饭袋有何区别!”

“我……我是……”赵襄气急不耐,小丁忙与他使眼色,示意他莫要提太子身份之事。

“法之不行,自上犯之。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如镜道。

此言一出,赵襄大惊,他竟说出如此惊世骇俗之言。世间只道: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何如有王子与庶民同罪之言,且奴仆代主受过,这不是最平常不过之事吗?

他愣神,如镜便端盆放他手捧着,满满灌了一盆水,他捧亦不是,扔也不是,只觉得双臂千斤重,双腿自然要扎着马步才可保持平稳,三个男孩便这般捧盆而站,豆大的汗珠滚落,三人皆有些发颤,只强自坚持着。

“一直捧到饭时,若洒落一滴,便再加一瓢。”如镜拂袖,杨夫人只叹息一声拉着意巧回屋。

过了许久,意巧向父亲求饶无果,狠哭了一场,看着三位哥哥受罚,心疼得不住地抽泣。她不愿待在屋内,出来只蹲在他们身边陪着,阿乌亦静静趴在她脚边,她抬首而望,见赵襄咬得嘴唇泛白,双臂微微颤抖,她轻唤一声:“子助哥哥……”

赵襄艰难地偏首看她,只见她双眼红肿,小脸白里透红,显然是为他们伤心得很,心下不由宽慰几分。

“我无事。”

“以后……你莫要再顶撞阿爹了……你告饶,他罚不重的……阿哥盆里的水,就不如你多……”她啜泣着,断断续续道。

赵襄目转回前方的桑树,坚定道:“我不要!”他不由想起父王宫中的菊花,枯死枝头犹带幽香,绝不随那些黄叶那般,在秋风中舞落,零落成泥。他觉着,这才是赵家子弟的气节。

意巧呆呆地望着他,只觉他倔强无比。她不懂,告个饶便可规避重罚,为何不愿。

赵襄心中反复念叨那句“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他尚小,无法理解其中深意,便是他长大了,怕是亦不可置信。世俗礼教是不容这样的处事存在的,王子因着高贵的血脉,不容这样的事发生,庶民白丁无权,亦不敢有这样的念头。

王子永远是王子,庶民只能是庶民,永远不可统一论处。他这般专注地想着,竟不知筋脉疲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