肴淮居外是吴兴最繁华的市坊,青天白日里叫卖声络绎不绝。几位穿着薄裙的小娘坐在窗头,时而笑骂打趣,时而赏风观景,好不愉悦。
不知有谁眼尖,定睛一瞧,指着街边的那抹倩影,惊声道:“咦,对面那位穿紫衫子的,是不是钱家的三娘子?”
姑娘们寻声望去,簇簇梨花树下,紫衣娘子正对着日头瞧着手中的镯子。虽看不清晰面容,但依着大体的身形,定是钱三娘无疑了。
镜宝轩与肴淮居间隔着一条窄街,里头常卖些稀罕的宝玉坠子。见钱稚语从铺子缓缓而出,周身声势甚大,不免有人咂舌道:“瞧钱三娘身后的侍婢,五个人,十双手,竟拎得满满当当的。”
“你可别打牙酸了。”说这话的,是苏府二娘苏祤。
她与坐在窗边的小娘换了位子,见钱稚语仍站在树荫下候着马车,便伸手唤来婢女,“动作麻利点,好生好言地请钱三娘进来坐坐,若是她问起来,就说是我的意思。”
婢女匆匆离去,身旁的一干小娘却是坐不住了。
钱家三娘是个极其不好相处的主,再加上钱府如今的光景,给个脸面赏光,便是要听半晌的冷言冷语;若是不给脸面,只怕还要嗤笑她们上赶着巴结。
余下的小娘瞪着眼珠子,你瞧我望的,终是有人按捺不住,快言快语道:“苏妹妹,姐妹们打小一起长大,处得来的早已结为闺房知己,处不来的,又何苦上前凑个不快。”
苏祤抬眼一瞟,笑吟吟地问道:“陆姐姐何苦怕成这样,人是我请的,来或不来,都是看着我的脸面。再者,你又何曾知晓我与钱姐姐的交情?”
这话说得倒有旁人多管闲事之意,发话的陆小娘讪讪一笑,红脸不语。其余的几位听苏祤一口一个‘钱姐姐’,语态神色具是亲昵,互相对着神色,便不再出言相劝。
“钱姐姐,这儿呢!”苏祤和煦一笑,朝楼梯处连连摆手,眉眼弯弯仿若挂在空中的月牙,自然而又熟稔。
众人还未来及回眸,钱稚语却已移到桌前。她一身薄纱襦裙,上衫是渐渐变浅的青紫,下摆则绣着繁杂的花鸟纹饰,颇为精巧。
她正了正鬓前的金簪,居高临下,从鼻翼里哼出一声:“没想到,姐姐妹妹们都在呢。真是有趣,吃茶吃到一半倒想起叫我来了。”
钱稚语本就瘦条,她这样环手站着,众姐妹酸仰着脖颈均有些伏低做小的意味。在场的小娘又都是有些头脸的,哪受过这等气,面上碍于钱府的声势,心里怕是把钱氏的祖宗都给捎上了。
苏祤是个会审时度势的,瞧着一干神色各异的友人,她匆匆起身,熟络地挽着钱稚语的藕臂,牵引着她坐在自个的身侧:“钱三娘莫要怪罪,贵府门高,玩的吃的一贯与尔等不同,无事我们自是不敢叨扰的。方才见你站在街边,想着外头太热,便邀姐姐进来歇歇脚。”
说完,苏祤拿着一张红色单子,利索地递在她的指边:“肴淮居的茶点都在这上头呢,今个妹妹做东,钱姐姐尽管点,千万别客气。”
小娘们两两交换着神色,眼眸里具是玩味。谁不知道苏祤是个一毛不拔的吝啬主,让她掏个仨瓜俩枣,无异于剜心割肉之痛,这番费力讨好,当真是下了大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