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贵人乃左右贵嫔的亲侄女,圣上此言,便是把她比作舞女一类的下贱东西。
不光刘贵人变了颜色,左贵嫔与右贵嫔皆滞了笑意,圣上这是明晃晃地在打刘氏的脸面。
刘贵人瞅着二位姨母泛白的神色,哪敢反驳,忙随侍婢到内殿更衣。
刘贵人换上一袭大红色的宽摆胡裙,施施起舞,摆袖掐腰。司马炽竖握胡笛,悠扬的沉声从四排笛孔中缓缓飘来,丝丝扣人心弦。美人红衣明艳,如热烈的轻蝶,翩然而上。司马炽清冷,如淙淙而来的清泉,二人一来一往,颇有耳目一新之感。
羊献容扯了扯刘曜的衣角:“你瞧,她这红裙倒是衬她的肤色,赶明儿我也裁一身红衣裳去。”
刘曜悄没声地接话:“你若想衬肤色,我建议容娘不如省省银子,直接换块大红色的床榻巾子,比较直观。”
见刘胤只顾得吃,羊献容眯了眯眼睛,轻轻踩了一下刘曜的脚。
中山王涨着脸,表示脚很疼。
一曲舞罢,圣上眯着眼睛,懒洋洋地说了声好,继而吃着小盘里的瓜果,与一干宗亲谈笑风生。
被冷落了,司马炽倒是洒脱,微微一揖,信步回到自己的位上。刘贵人本等着圣上的称赞,见他不咸不淡的,复而讪讪地到内室更衣去了。
过了一会儿,圣上望着静静饮酒的司马炽,突然有了兴致:“你为豫章王时,朕随着友人去你府上做客。你听说朕很会写辞赋,便把你写的乐府歌给朕观赏。你又领着众人在皇堂射箭,朕得了十二筹,其余人等具是九筹,你很是赞赏,还送给朕拓弓与银研。这些往事,不知你还记得吗?”
司马炽放下酒樽,淡然一笑:“臣怎敢忘记,惟恨没有识人之术,没能早早辨出陛下的帝王之相。”
见他如此恭敬小心,圣上满意地笑了笑,继而问道:“大晋历经八王之乱,司马氏的骨肉相残为何这么利害?”
司马炽怔了怔,咽下满腹酸涩,继而附和道:“臣以为,这大概不是人事,而是天意。刘汉应天受命,假使大晋能奉行先祖大业,宗亲和睦,陛下又怎能得到天下呢?”
“好!会稽郡公果真辩机不俗!”圣上大喜,与司马炽隔空对饮。
许久未曾开口的刘娥复而娇声道:“陛下认了故人旧事,饮酒畅快,惹得妾身也想效仿一二呢。”
刘娥此前撺掇着司马炽随着舞女奏乐,惹得旧臣纷纷求情,圣上本有些恼怒。但毕竟是宠爱多年的枕边人,刘聪蹙了蹙眉,复而缓和了态度:“哦?右贵嫔也有旧人在场?”
刘娥盈盈一笑,目光幽深:“妾身入宫前一直养在闺中,大门不出,认不得什么交好的娘子。不过,今个儿见着中山王妃,便觉得一见如故,就如旧相识一般呢。”
羊献容飞起秀眉,脆声道:“右贵嫔抬爱了,您这般神仙似的人物,才是我的梦里人呢。”
刘娥笑了笑,露出白净的贝齿:“方才陛下聊了些旧事,妾身突然想起自己的一桩心事。呼延皇后近来身子抱恙,我和长姐代为协理六宫。”
她叹了口气,颇为苦恼:“可惜,我是个没见过大场面的,许多事宜处理起来颇为棘手,还请你多多指教一二呢。”
此言一出,众人具是哑然。大晋宫闱里的事情,别说圣上在了,就算是当着中山王,羊氏也是不便提的。一个不小心,不是思念故国开罪陛下,就是思念驾崩的夫君,开罪中山王。
无数道目光飞向中山王妃,此番,怕是不好开口了。
刘曜微微一扫,那些或猜度或嘲讽的眼睛唰唰埋了下去。他冷哼一声,神情倨然:“右贵嫔这是何意?王妃掌管的唯有我中山王府,如何知晓协理六宫之术?”
不等刘娥辩解,他蹙了蹙俊朗的眉宇,颇为狐疑道:“刚才右贵嫔口口声声说着旧人旧事,又说什么协理六宫,据本王所知,这在场的倒是有一位久居宫闱的。”
刘曜朝着圣上身侧轻挑星眉:“陛下,臣弟想着,这久居宫闱的不过就只有您身边的高内官罢了,可臣弟,也不知他懂不懂协理六宫之术。”
高内官微微一笑,不做声响。他是跟随先帝的老人了,放眼整座刘汉后宫,没人比他资历更加深厚。
“你。”刘娥有些气结,但望着刘曜淡然的神色,她抿了抿唇,不做声响。
刘曜见她气短,不由得轻轻一嗤:“如果本王说的不和右贵嫔的心思。那让我再想想这天下之大,难道还有另外一个宫闱?”
他眼睛一眯,踌躇不定:“哦,本王想起来了,不知与右贵嫔说的是否相同。”
除了刘汉,在刘娥的心里,莫非还有其他的宫闱,其他的家国?圣上不动声色地瞟了她一眼,淡漠道:“右贵嫔,永明问你呢。”
刘娥面色煞白,说是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刘曜靠在背椅上,望着妻子娇媚的侧脸,轻轻一笑:“右贵嫔也不必回答了。我明个把陛下想要的那把宝刀送进宫里,应该会经过你的漪翠宫,有时间任你慢慢说。”
他慵懒道:“那把刀,可是好刀,牛犊子那么厚的铁都能削断,本王还没试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