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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望 小红柚 2791 字 9个月前

刘娥的话总是只说一半,羊献容听着心乏,整了整夫君微乱的衣襟,淡淡一笑:“夸张与否,我们夫妻之间的小情小意,右贵嫔又岂能知晓?说句不太尊敬的,您与陛下私下共处,与您如今的模样只怕也不是如出一辙的。”

她把夫妻二字,咬的委实重。

坐在东侧的安定公主嘴角一咧,险些笑出声来。右贵嫔侍奉父皇,向来都是娇柔无骨,风情自来,怎可能是现下这幅利害样子。

再者,右贵嫔封号再高,不过也是妾室,与正统的嫡妻还是不同,夫妻之间的相濡以沫,她又如何懂得?

安定真想拍掌叫好,中山王妃应答的太妙了。

刘娥被狠狠地甩了一巴掌,心尖似被割了几重血疤。她虚浮一笑,扭头望着圣上,不动声色地扭转话锋:“既然中山王妃不愿抛头露面,那会稽郡公便只能独奏一曲。妾身刚寻了几个舞娘,身姿甚美,玉笛吹拂美人寒,也是雅趣。”

圣上眼珠一亮,拍了拍刘娥的纤手:“右贵嫔有心了。”

“圣上!万万不可啊!”侍中郎庾珉疾步走上堂前,一甩深青服制,急声央求。

“圣上,此行径与礼不合!”中正郎王俊起身附和,言辞恳切。

愈来愈多的大晋旧臣挪步求情:“圣上!”

刽子手端坐龙椅,笑观亡国之君为舞女奏乐吹笛。如此奇耻大辱,让这些大晋旧臣如何忍心?国虽灭,血却从不凉薄。

丝竹之乐早已散去,一声声的哀求声响彻云霄。七八个大晋臣子身穿刘汉朝服,面色悲怆,目中满是坚定。他们俯身一揖,不是朝拜,而是向新主乞求旧主的尊严。

不,从来没有什么新主。他们是汉人,身在中原,心之所向永为大晋。

这些人羊献容都是认识的,或是晋封诏书上的几笔名字,或是逢年家宴上的匆匆一瞥。曾经他们是晋臣,她是晋后。如今,他们是败臣,她是敌国王妃。他们仍活跃于江湖庙堂,她依然居于宫宅庭院。

可终究是有人变了。

有人为了母国破灭躯体,有人投了敌国却仍有赤子之心。她呢,苟且残生的活了下来,却还觉得舒坦幸福。

一遍遍的魔咒似得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能露出悲色,不能被旁人抓住错处。她颤了颤双目,瞪大一对儿眼睛,酸烈的滋味总算抑制住了泪水。

羊献容终是忍住了,面上挂笑,神色淡淡地瞥着空气,仿若眼前的一切与她毫无相关。可她心里清楚,卑劣、自私、内疚、罪恶,仿若破城之日的大火,快要将自己吞噬。

指尖被人稳稳抓牢,羊献容仿若求得了某些依靠,急匆匆地回眸望去。

刘曜神色依旧,微微笑着,一切云淡风轻。

她心如烈火,来人却赐她一场甘霖。

只听刘曜靠在耳畔,低低安慰:“容娘,和我在一起永远都不会是罪恶。”

光明磊落地爱一个人,永远都不是罪恶。

我们一起走在漂漂亮亮的艳阳天下,我唤你永郎,你唤我容娘。一世太过苦短,想要抓住幸福都还来不及,更不必厚此薄彼,计较来之不易的缘分。

羊献容反握住刘曜的右手,眼睛微微一漾。她那颗湿淋淋的心像是被人挂在日头底下吹了一个晌午,温热热的,还透着好闻的太阳香气。

“母亲,您眼睛怎么红红的?”刘胤环视四周,见无人瞧见,便沉着嗓子,低声关切。

羊献容拍了拍他的小脑瓜,笑的慈爱:“无碍的,只是有些饿了。”

刘胤忙端起他面前的蒜蓉鹿肉,眨巴着大眼睛,稚声道:“母亲,这鹿肉烧的皮焦肉嫩,儿子尝了一口,味道极佳。”

“胤儿懂事了。”刘曜难得露出赞赏的微笑,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颇为欣慰。

刘胤受宠若惊,小脸飞起欣喜的神采。

那方的境地,委实让圣上骑虎难下。七八个大晋旧臣,深深一揖,大有头可断血可流之势。

刘聪的的双目闪过一丝杀戮之色,复而,他舔了舔嘴唇,冷声道:“都起来吧,朕不过与右贵嫔开个玩笑,一个二个那么当真作甚。”

“臣等罪该万死!”

这些旧臣在他眼前晃得头疼,圣上不耐烦地抬抬手,示意他们麻溜退下。众多宗亲,一双双眼睛看戏似得盯着,这帮老东西,却一点也不给自己做脸,杀剐剥皮也难解心头之恨。

刘汉根基未稳,目前还不是大开杀戒的时候,圣上使劲捏着手中的酒樽,扫了一眼坐在身旁的右贵嫔:“朕记得,刘贵人善胡舞,就让她代替舞女,让会稽郡公为之奏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