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钱府正门而入,穿过一条长廊便可见隐在一片桂花树下的存璞阁。
存璞阁是钱老爷的私院,规模甚大、应有尽有,可堪一座小规模的钱宅。得闲的时候钱老爷不是窝在书房查看账目、舞文弄墨,就是在院内逗狗喂鱼、拾花修草。到了晚上,钱老爷若是没兴致宿在别处,便自个儿睡在存璞阁,图个清静。
钱老爷素爱桂花,一到秋天,院内院外全是纷纷落落的雪白。这花盛开的极为浓烈,存璞阁的下人半晚褪衣,袖口处还留着盈盈的香气。
三个年轻的丫鬟举着瓷罐随着风向前后移动,半个时辰的功夫,白净的罐底悉数铺满了喷香的花瓣。
“这花真是漂亮,跟落雪似得。”
丫头们只听其声,便知其人,忙不迭地屈膝道:“三娘子安。”
钱稚语身着梅花色襦裙,外笼浅灰披帛,外素内艳,衬着脸蛋越发端庄大气。她生着钱家人特有的圆脸盘,细眉上挑,高鼻小口,一双眼睛显得尤为倨傲。
她伸手撩拨着四周幽幽的香气,美目一瞥,提声道:“半个时辰,就装了个瓶底子?”
钱稚语不喜熏香,素爱自然的落花香气。她说玫瑰、海棠长在土里,透着凡气,不比飘零的落花有随意缥缈之感。拾花入罐虽也雅兴,可沾了尘埃的物什,总不比花瓣迎风簌簌来的纯净。她这套说辞不痛不痒,感情受苦受累的不是她自己。三个丫头抱着瓷罐一刻也不敢放下,如今两条手臂又酸又僵,早麻的不是自个儿的了。
钱稚语乃钱府嫡幼女,老爷夫人娇宠的不得了。丫头们深知钱三娘的脾性,只能把委屈朝肚子里咽:“奴婢知错,还请娘子责罚。”
“责罚?”她细细琢磨二字,低沉的语气吓得杉果手中的瓷瓶险些脱手。钱稚语眼明手快地拖住瓶底,竖眉嗤笑:“抓牢了,这可比你的命金贵多了。”
“多谢娘子教诲,奴婢铭记在心,今生今世定不会忘。”杉果脸色煞白,手心的汗水把冰凉的瓶身温成暖炉,她自知钱三娘所言不虚。
“很好。”钱稚语拈帕捂唇,笑的十分含蓄,“我自是相信你的诚意,只是口说无凭,我怎知你能记我一辈子?”
钱稚语轻拢外衫,走到其余二人面前,她勾起指骨在瓶面上叮咚叮咚地敲打起来,旋即她蹙起秀眉,娇声道:“瞧瞧你们满头满脸的汗,快把这物什放下,歇歇手臂去。”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迟迟不敢动弹,见钱稚语阴沉着脸,她们连忙把瓷瓶落在地上。
“你们这两个心里蒙油的东西,这些瓷瓶岂能随随便便地扔在地上?”见两个丫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钱稚语漫不经心地拨弄镯子,淡淡道:“都是没见过世面的,我也懒得跟你们计较。都起来吧,把这对儿罐子放在她的双脚上。”
“这”两个丫头踌躇起来,杉果毕竟是一个屋的同伴,两个重兮兮的瓶子压在脚趾上那可是不得了的。
钱稚语顿了顿手,两块玉镯轻碰片刻,玲琅作响。她咬唇冷喝道:“我说的话看来不顶用了。”
这两位哪敢开罪钱三娘,颤巍巍地把瓷瓶放在杉果的脚上。钱稚语面色晴朗,满意地点点头,眯起眼睛朝杉果说道:“这样,你就真的能记住一辈子了。”
钱稚语话音刚落,屋内便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声。杉果被吓得一怔,左脚的瓷瓶歪晃一会险些滚落。她内衫浸湿,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暗自庆幸自个儿福大命大。
“呵。”钱稚语见她一副丢魂失魄的样子,愉悦道:“屋里这是怎的了?听着倒像是二哥挨打的声音。”
“奴婢只知二郎君、三郎君,王姨娘、傅姨娘正在老爷房中,其余的便不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