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柳荟刚抿了一口温茶,钱汐呼天喊地的声音便从屋外传来。
“姨娘,你快瞧瞧二哥,他专门躲在林子里吓唬我。”钱汐跑的甚快,险些被高高的门槛绊倒住。她撒开脚丫蹬蹬地钻进傅柳荟的怀中,泛红的小脸布满细汗,活像一颗挂着朝露的沙果。
傅柳荟一手扶着不安分的钱汐,一手喂她喝下一杯温热的牛乳。顷刻儿的功夫,钱稚言和隅安一前一后的掀帘而入,见儿子气鼓鼓地坐在圆墩上,她甚感好笑:“兄妹俩怎都是一副气恼模样,二郎,你找四娘玩就玩罢,干嘛偏偏躲起来吓她。”
“冤枉!”钱稚言仰着圆脸儿,瞪着一双鹅蛋大小的眼睛,叫苦连天:“我到花园里寻她,女儿家蹴着绣鞠,我哪能掺和,可不就只能在林子里等四妹嘛。”
他瞥着窝在傅柳荟怀里,装乖卖惨的钱汐,黑脸道:“谁让她笨,连个绣鞠都接不到。追球追到了林子里,不分青红皂白地一顿狠挠,我还为我的手臂喊冤呢。”
他眨巴着眼泪水,把圆墩挪到傅柳荟膝下,一撸衣袖,挂着虚肉的手臂划着两条浅浅的血痕。他吸溜着鼻子,可怜兮兮地对傅柳荟道:“我可被这丫头害惨了,身体发肤授之于父母,儿子疼一些不打紧的,心里惦记的却是娘亲。”
“二郎”钱府规矩多,庶出的郎君娘子远尊贵于四位姨娘,孩子们只能称大夫人为母亲,姨娘们也只能叫小辈的行号。钱稚言这声‘娘亲’把傅柳荟的心都唤碎了,她摸了摸儿子的垂在肩头的黑发,对隅安说道:“施隅,你去拿些金疮药来。”
隅安称喏,颇为佩服地瞥了一眼钱稚言。亲眼目睹钱二郎收放自如的情感变化,饶是自幼长在宫里,她也不由得长叹一声,这戏做的真足。
“慢着,二哥受伤因我而起,还是我去拿吧。”钱汐从傅柳荟的膝头跳下来,愧疚不安地望着钱稚言,想道歉却又拉不下脸面。
钱稚言知晓钱汐的脾性,他一把抱起小丫头,望着垂眉不言的隅安,咧嘴笑道:“你哪知道金疮药长什么样子,还是让丫鬟去吧。”
“是。”隅安屈膝,侧身从众人身边退下。钱稚言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她高挑的背影,旋即他捂着肚子,皱着眉宇道:“哎呦喂,肚子怎突然疼得厉害。姨娘,我要赶紧如厕了。”
得到傅柳荟的首肯,他捂着肚子匆匆走出内室。那抹碧色身影还未走远,他悄无声地包抄上去,咧嘴笑道:“你不知道金疮药从哪拿吧?”
隅安见到来人,略略蹙眉道:“确实不知,但奴婢可以问。”
“那多麻烦。磨磨蹭蹭的,本郎君的胳膊可等不及。”钱稚言拽紧隅安的衣袖,大步流星的向东房走去。他步伐甚快,隅安一阵小跑才能勉强跟上眼前人的步伐。
钱稚言一脚踹开房门,伴随着低沉的‘咯吱’声他穿过前廊,轻车熟路地从床头的小几上翻出一个白瓶,递进隅安的掌心。
隅安望着手中的金疮药,淡淡道:“多谢二郎君。”
“小事。”钱稚言嘿嘿三声,两手握着玉带,慢慢悠悠地解着衣裳。清溪一样澄澈的蓝袍褪去大半,露出素白色的内衫。
“你想作甚?”隅安面色一紧,向后退去数步,竖眉喝道:“二郎君请自重!”
钱稚言站起身来,慢慢靠近隅安,“半大的丫头,还知道自重。”他噗嗤一笑,双眼眯成了好看的弧度,像极了慵懒狡黠的家猫。不过是后背进了个虫子,衣襟短窄,他的大手伸不进去,故此脱衣驱虫罢了。这小丫头竟然想的这么歪。
隅安如今追悔不已,谁曾想温婉柔和的傅姨娘,会有个这样的畜生儿郎。她望着钱稚言高大壮实的身形,握紧手中的瓷瓶。若钱稚言真的丧心病狂,把这小瓶敲碎了也算是个防身利器。她压制住心中的怒火,抖声道:“二郎君,能将衣衫合上吗?”
“听你的。”钱稚言利落地穿上外袍,望着隅安微红的双颊,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满足。这丫头总是板着脸蛋,眼睛像是一汪幽深的死水,可她与钱汐笑闹的神情是那般光彩,仿佛吸尽了世间所有的好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