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宝捏着玉雕的小兔子出了景和门,心里七上八下的,走在东一长街上,不时转过身眺望坤宁宫。
弟弟委实叫她操心,她有太多的疑问,当年他们落下了自己,只是时过境迁她还能说什么?至少,至少见一面,如果能有机会一家人坐下来谈谈,互相道道这些年各自的经历该有多好,没有什么坎儿过不去,只要一家人能够团结在一起……
她满面颓然,挨着红墙根儿往前挪步子,承乾宫就在这附近,回到那里也不是她的长久之计。
太子殿下的好她受不起,他把她当个玩意儿,她奢望的却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戏文里不都这么唱么?现实中也应该有的。
唉,湘宝叹了口气,自己想他做什么,他去娶一个贤良淑德的太子妃罢,再附加十七八个小老婆,每天在他跟前晃,鸡皮蒜皮的事也吵得不可开交,他就高兴了,他就知道厉害了……!
这么一想她心里舒服多了,转弯进了夹道里。
倒是古怪,打眼一看道儿上空荡荡的,她正摸不着头脑,平时起码还有扫地的太监们跟这儿忙活,今日人都上哪里去了?
正狐疑着,从身后冷不丁响起个冷冰冰的人声,毫不夸张,恍似从冰水里打捞上来,凉的人身上一紧。
“现在你高兴了,满意了?”
一股凉气从脚底板蹿上天灵盖,湘宝冷汗津津,回过身行礼,“大、大殿下……”她使劲地抿出一个笑来,结巴道:“真巧,巧,这会儿走走道上都能撞见您,内廷实在是小……”
他凉薄地审视她,说不巧,他如今已经没什么可畏惧,大手在她肩膀上重重拍了拍,咬牙道:“湘宝给的那份儿誊抄件,当真是毫无用处,我虽有心理准备,但没料到他防备你如此深。”
这就很有意思了,防备成这样,借她来传送一个毫无用处的东西,使他麻痹大意,最后按理该撂开手了,却仍旧将她摆在身边。
大皇子很不喜欢自己的猜测,“静夜有这样看重你?你对他呢,还是一心向着他么。”
湘宝瑟瑟的,面上微微泛白,原来那个奏章真是他故意的?是啊,她并不太意外。果然太子是在利用自己,他今日那番言语也是成心捉弄罢……!
哪有人明知那个人对你不安好心,还能生出喜欢来,这世上没人了吗?他就是要看她的下场,希望大皇子疑心自己,她就玩儿完了,一点用处也没有了。
“瞧瞧,这副小可怜儿的模样是怎么回事,要哭鼻子了?”大皇子笑得阴沉,他揽住她的肩头,俯身凑近耳畔低语,“我又不曾动你分毫,比起老六,我待你可谓推心置腹了。你想想,你的秘密我都知道,我的想法也不瞒你,没的你反倒倒打一耙站在仇敌那边。”
“我……”湘宝此际思绪混乱,她想求大皇子帮助离开承乾宫,然而一旦他插了手,她岂不是又和他绑在一起。
她一直就只想自己安稳过日子,怎么这么难,如今弟弟更是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宫,还扮作一个画师,太令人吃惊了!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大皇子现在来找湘宝却不是兴师问罪的,木已成舟,况且他明白册立储君是皇父早前便做下的决定,没法子,皇长子终究抵不过嫡子的矜贵,这个皇弟一心想弄死自己为先太子偿命,今后叫他登极还得了?
自己还有活路么?
这事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已是被逼到了绝境,到这会儿,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大皇子睇着面色游移的湘宝,决心给她下一记猛药,她却不习惯他亲近似的揽住自己,突然挣扎起来,他脸色一黑,把她拖进了阴影处。
“安静!”大皇子捂住湘宝的嘴,她挣扎得更厉害了,他满满一副破罐破摔的模样,嘲讽道:“若是他同你亲近,你也是这样么?!别不识好歹,我至少坦荡,你怎么知道他要把你送给张阁老家的老幺儿,就为得到张老头的支持——”
湘宝错愕地抬起头,大皇子面色自然,继续道:“那张禀文不学无术,乃是花街柳巷的常客,家中通房丫鬟挤挤挨挨,你只管往外扫听去,这是个什么货色,我可有半句虚言。”
“可是……”可是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大殿下信誓旦旦,这种事他没必要扯谎来骗自己。湘宝心头牵痛起来,她不明白有什么可难过,太子对自己本来就是,他本来就——
“小语,”大皇子又唤起她的乳名来,眸中盛满了怜惜爱重,捧起她的脸切切道:“再帮我一回罢,只要我御极,你们家的事绝不追究!你想去哪里都可以,便是你想当皇后,我也满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