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们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一时拿不定主意。
上首皇后的视线往底下跪着的宫女身上扫了扫,抬手去拨自己的发髻,只不发话。
早不来,晚不来,这时却来。
皇后保养姣好的面容上掠过一线阴霾,须臾转为盛大的笑靥,垂眼一页一页翻看那几张如意馆的新画像。
个个儿都是美人。
“这个不错,夜儿看看,还算合眼缘么?”她点住一个女子,细长的护甲在女子脸上划出一道深深刻痕。
六皇子凑过去打量,狭长的眼眸微微眯了起来。
好一时没言声。
“夜儿?”皇后轻轻点儿子的脑门,嗔怪道:“母后在同你说话,怎么也走神。”
侍立在书案边的赵常福瞧出端倪来,飞速往那幅人像上一瞥,心中顿时咯噔一声,娘娘这是拐着弯儿地试探殿下呢!
这位小姐端看画师赋予她的眉眼,竟有几分同底下跪着的粗使宫女湘宝类似……
赵常福是识得几个字儿的,再看角落里书的是“王御史之女,王若烟,年十六”,心话说家世只是一般,更说明娘娘不是真心瞧上这位王家小姐,纯粹是拿着个长得像的敲山震虎。
六皇子的视线从王若烟画像上移开,拇指摩挲了下玉扳指,这才不咸不淡评价道:“儿子瞧着,这位小姐表情呆蠢,眉眼粗笨,身子细长如蛇……恐怕,风吹便倒。”
蹙了蹙眉,“福薄之相,难叫人心悦。”
赵常福和小酒子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赵常福还可,他是没见过六皇子同湘宝相处的场景,小酒子却是不错眼全程观瞧过的,殿下真成,把人家王小姐埋汰成这样,良心不会痛吗?
他分明就瞧着这王小姐很像湘宝,这怎么就把人家如花似玉的小姐贬到了泥地里,莫非亦是如此看待湘宝?
思及此,小酒子望向那个沉默跪在地心的人,她瘦弱的身子不知何时把自己蜷成了更渺小的存在,头发和衣服经过太监们拉扯稍有些凌乱,细细的手指伏在地砖上,指尖发白,脸孔低垂着,表情无论如何是瞧不真切了,料想是苍白罢!
假使不是殿下赶来,她这会子说不定已经被打死了。
没存坏心倒罢,若是有,那也死得不冤枉。
皇后噗嗤一乐,盈盈笑着开口,“人家姑娘哪里就你说的这般呆蠢?你这坏脾气,自己瞧不上,倒认真贬起人家相貌来,须知女孩家听见这话,可是要哭鼻子的——”
说来也是,皇后心想,不论儿子是存心去埋汰这与底下宫女眉眼相似的王姑娘,抑或真心如此想,总归宫女湘宝只是一个北五所的粗使宫女,干着最脏最累的污秽差事,能翻出什么浪花来?静夜一时心善瞧她可怜搭把手也是有的,自己却也不必凡事想得复杂。
皇后抿了口花茶,起了话头道:“底下这宫女犯了点事儿,这才被常福叫来,夜儿瞧她同王御史家的小姐是否有几分相似?”
她沉吟着,冷不丁身体一僵,蓦地想到了王家与当年叛乱的耀武侯府的关系,王夫人正是耀武侯夫人嫡亲的姐姐……
皇后后怕不止,得亏儿子瞧不上这王若烟,若喜欢了还得了?!
她脸色沉下去,剜了一眼赵常福,这般家世的也放进来,平日就倚老卖老,做事越发不仔细了!
赵常福浑身一凛,琢磨好半晌才咂出味来,后背都汗湿了。都是当年的老黄历,皇上年轻时人风流,往好了说是不拘小节,实则因一回宫宴看上了耀武侯夫人白氏,之后便使尽手段要夺臣下之妻,这哪里还是一个皇帝做的事呢……
皇后惯常不喜耀武侯夫人,连带着白氏一家子的女人她都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