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个意思,怕不是自己初来乍到,用错了问路的语气?还是抱着一堆东西说话别人觉得她不尊重?
湘宝忖了忖,连忙蹲身一件件把手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全搁在地上,等摆好了,抬起头说:“不好意思,我——咦?”
前后左右转了几圈,半点人影都没有。
宫里一直有鬼神的传说,她才来不久都听了一耳朵了,此际周遭静得可怕,夹道里热风往汗湿的身上一吹,霎时起了层鸡皮疙瘩。
这是撞鬼了?
湘宝掐了掐手背,如今男鬼都这么高大挺拔么?还如此大胆,青天白日也出来溜达……并且是个太监鬼……
越想越讪讪的,她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在这里耽误什么,得赶在下钱粮前找到地方才行,否则等各宫都锁门锁院了自己还逗留在外,一准倒大霉。
北五所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湘宝费了老大的功夫才找着专负责洗官房那处院子,邻着浣衣局,虽然说都是和水打交道,但洗的东西就天差地别了。
下等宫女住的地方更是不堪,闷热是其次,围房里的脏乱才叫人难以忍受。
她抱着东西一踏进去就闻见一股霉味,窗头还有密集的苍蝇和蠓虫在飞,又是嗡嗡又是簌簌簌,撞着窗户纸缠斗不休,地上也黑糊糊的,不知是什么年深日久的污渍。
湘宝几乎没地落脚,可是不敢露出嫌恶的表情,屋里四角桌边正坐着几个穿粗布宫装的健壮宫女,磕着瓜子打着扇儿,斜了眼打量她。
她们自然没好气,尤其是眼馋湘宝的绸纱裙子,都知道她是永寿宫里发落出来的,身上穿的戴的,皆是高人一等,这就很讨厌了。
在宫里欺生不是什么新鲜事,一个皮肤黝黑的宫女“哟”了声,“我当是谁呢?大家快看呐,打人的小嬷嬷来咯!”
“你们听说没?这死丫头可不手软,把大殿下身边的墨玉姑姑打晕过去呢——”
“小人得势呗,可惜没张狂几天就落到这境地,还不是跟咱们一块儿!”
“……”
七嘴八舌的声音里,湘宝搓了搓鞋底,小嬷嬷?
她不在意这些挤兑人的话,想想她们在宫里关久了,天天做粗活还老被管事的打骂,时间一长肯定心理扭曲。
“劳驾,请问我睡哪里?”
几个宫女拿鼻孔看她,并不答话,继续嗑瓜子谈闲天了。
湘宝摸摸鼻子,抱着东西走到墙角的空床边上,停了停,就把床上的东西拿了下去,换上自己的。
那头立时有人蹿起来了,仿佛终于寻到了找麻烦的借口,“怎么的?!你丫把我的脸盆甩地上,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湘宝抿了下唇,把袖子往上卷。
她像是要撒泼打架,大家都清楚,要是动起手来落进管事姑姑眼里,横竖是一起受罚。
那边果然就有人拉住了要发作的宫女,只冷眼看着湘宝忙前忙后收拾,而且她收拾完自己的小床不够,竟然连窗台和地面都擦了起来,脑袋里装的别是水吧?
……
天一擦黑,外头梆子敲了两下,各门上下了锁,外头就有太监幽魂一样的声音此起彼伏,“搭闩,下钱粮,灯火小心——!”
慢慢的,黄昏四合,天地归于一片沉默的黑暗。
湘宝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半梦半醒间,看到床头站了个人,吓得一下子坐了起来。
“嘘!”窗外透出的光影里露出这人比着噤声的手势,悄声道:“我是八喜,就睡你旁边——别嚷嚷,把大家吵醒了又得遭罪。”朝她坐了过来。
湘宝往床里挪了挪。
八喜紧张地朝后头看了看,压低声音说:“我也才来不久,先前她们欺负的是我,眼下轮着你了!不过你比我惨,我原来不想告诉你的,可看你实在挺可怜……怕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湘宝蹙眉,“什么意思,死?”
“嗐,宫里每年不明不白死多少人呀,不稀奇!”八喜擦了下脖子里的汗,猫着肩膀,看起来愈发鬼鬼祟祟了。
“你知道的吧?你打的那可是墨玉姑姑,姑姑辈儿的啊,真当好惹的么?可不是发落到这里就算完事了,”指指门外,“那里住的是咱们这的几位姑姑,都凶着呢!我看见她们收墨玉好处了,你啊擎等着吧,不定怎么折腾折磨你呢——”
月上中梢,窗台上照出一只大鸟斜斜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