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宫

湘宝抱着珠串的包袱疾行在回廊外,太阳晒得她脸上白里透红,红里发紫,真格儿的汗如雨下,好一阵穿堂过院才寻摸到了后角门上。

到这会儿,衣服能直接挤出水来,快要蒸发升天了!

那厢珠串原橡根冬天里的萝卜,冻了心了,烂在那里,看见湘宝的一刹陡然激动起来,唉哟了声揉着屁股迎上前,“怎么来了?!”

低头看见是给自己送东西,转了转眼珠说:“你来时被画屏那死蹄子瞧见没有?和我沾上边儿,她当我们一伙的,日后肯定要害你!”

珠串根本不给湘宝说话的机会,深深喘了口气继续道:“我没有偷她的翡翠镯子,我怎么会偷她的镯子?什么阿物儿,我也瞧得上?天知道她多早晚把镯子偷放进我枕头下,栽赃我!”

珠串和画屏之前有过口角,谁也想不到画屏这么有心机,珠串的眼睛烧红了,兀自喃喃着,“别以为这事就这么着了,我还有回来的日子……”

湘宝隐约知道珠串家有钱有门路,见她这样说,看来是咽不下这口气一门心思要讨回来。

“少说两句罢,你那里还痛不痛?”

湘宝终于找到插话的机会,边拿手扇风边开解她,“别觉得羞臊,那些太监不算男人,你也别拿我们当人,只当晾着屁股晒了晒太阳,多稀奇呀。总归心思敞亮些,时间久了就忘了,就雨过天晴了!”

湘宝倒宁愿是自己被发落了,如果是自己就不会再进宫的,一时把包袱塞进珠串手里,“好了,我不能久待,万一家里来人接。”抚了抚珠串的脸,正要离开却被她拽住了。

“慢来,湘宝……这个你收着。”珠串似下定了决心,把一根银簪子插进湘宝的双丫髻里,是根极朴素的簪子。

“我头先还瞒你,眼下我是这样,就告诉你好了——”她娓娓道来,“我家人买通了内务府里分派宫女的管事太监,原先是安排将我派进淑妃娘娘的永寿宫当差的,现下我不能够了……”

珠串握住湘宝的手,切切道:“你只管戴着这支簪子就成。淑妃在内廷圣眷浓重,底下人谁不是昂着脖子走路?喘口气都比别宫粗,你在永寿宫当差,画屏拍马都赶不及,也不能找你的麻烦。”

湘宝摸摸头上簪子,也不矫情推拒,感激地抿唇笑道:“不管什么时候,我都记着你这份心。”

珠串听了很是受用,翘了翘嘴角道:“那是,你好好当差,擎等着本姑奶奶重新杀回来罢,我怎么都会罩着你的。”

湘宝这会还不知道原来珠串的底气是她表姐墨玉,而墨玉是大皇子跟前的一等宫女,老早就被淑妃当做勾引儿子的狐媚子惦记上了。

日后回想,要不是因为墨玉,她也不能被发落到北五所刷马桶,也不会遇见六皇子,更不会……可见冥冥中一切都有天定。

珠串儿在角门等家里人来接,湘宝辞了别,还没到倒座房就被小太监告知她爹来了,咦了声,跑去门上一看,果真是“爹爹”铁老二。

铁老二正戴着草帽蹲在驴车旁呢,鼻子红不溜丢,这是常年喝酒的缘故,巴掌宽的护心毛从粗布领口探出了头,湿漉漉,滴答答,真是热得不成了。

“我的爹,这么热的天!您费这老劲儿来干嘛呀。”湘宝一头说一头把手帕给他擦汗,自己一蹦坐到了车板上。

“小姐快别这样叫,您这是折我的寿啊!”铁老二抹了把脸,没好意思再把手帕还她,踅身从驴背上抽出把油纸伞,“给,快遮着,细皮嫩肉可是晒不得。”

湘宝是七年前被铁老二在耀武侯府当护卫时救了的侯府小姐,那时耀武侯府正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时候,显赫无比。

她原名“谈语湘”,一出生便被今上封为县主,也是应了福兮祸之所倚,冷不丁的,她爹耀武侯便被判定通敌卖国,这是诛九族的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