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卖货人答道:“既承照顾,敢不仰体!但适才妄讨大价,已觉厚颜。
“不意老兄反货高价贱,岂不更教弟惭愧?
“况敝货并非‘言无二价’,其中颇有虚头,俗云:‘漫要价,就地还钱’。
“今老兄不但不减,反要加增,如此克已,只好请到别家交易,弟实难遵命。”
张保道:“漫要价,就地还钱’,原是买物之人向来俗谈。
“至于‘并非言无二价,其中颇有虚头’,亦是买者之话。
“不意今皆出于卖者之口,倒也有趣。”
只听隶卒又道:“老兄以高货讨贱价,反弟克己,岂不失了‘忠恕之道’?
“凡事总要彼此无欺,方为公允。试问哪个腹中无算盘,弟又安能受人之愚哩。”
二人谈之许久,卖货人执意不增价格。
隶卒赌气,照数付价,却只是拿了一半货物,算是给卖方提了一倍价格。
可是他刚要举步,就被卖货人拉住。
卖货人那里肯依,只“价多货少”,拦住不放。
路旁走过两个老翁,作好作歹,从公评定,令隶卒照价拿了八折货物,这才交易而去。
张保、少十一公二人不觉暗暗点头。
麦轲、百里良骝继续观察。
走未数步,市中有个军,也在那里买物。
军道:“刚才请教贵价若干,老兄执意吝教,命我酌量付给。
“及至尊命付价,老兄又怪过多!
“其实弟所付业已刻减。若过多,不独太偏,竟是违心之论了。”
卖货壤:“弟不敢言价,听兄自讨者,因敝货既欠新鲜,而且平常,不如别家之美。
“若论价值,只照老兄所付减半,已属过分,何敢谬领大价。”
张保道:“‘货色平常’,原是买者之话。
“‘付价刻减’,本系卖者之话。
“那知此处却句句相反,另是一种风气。”
只听军又道:“老兄那里话来!
“弟于买卖虽系外行,至货之好丑,安有不知,以丑为好,亦愚不至此。
“以高货只取半价,不但欺人过甚,亦失公平交易之道了。”
卖货壤:“老兄如真心照顾,只照前价减半,最为公平。
“若价少,弟也不敢辩。
“唯有请向别处再把价钱谈谈,才知我家并非相欺哩。”
军之至再,见他执意不卖,只得照前减半付价,将货略略选择,拿了就走。
卖货人忙拦住道:“老兄为何只将下等货物选去?难道留下好的给弟自用么?
“我看老兄如此讨巧,就是走遍下,也难交易成功的。”
军发急道:“弟因老兄定要减价,只得委曲认命,略将次等货物拿去,于心庶可稍安。
“不意老兄又要责备,且弟所买之物,必须次等,方能合用。
“至于上等,虽承美意,其实倒不适用了。”
卖货壤:“老兄既要低货方能合用,这也不妨。
“但低货自有低价,何能付大价而买丑货呢?”
军听了,也不答言,拿了货物,只管要走。
那过路人看见,都军欺人不公。
军难违众论,只得将上等货物,下等货物,各携一半而去。
二人看罢,又朝前进,只见那边又有一个农人买物。
原来物已买妥,将银付过,携了货物要去。
那卖货的接过银子仔细一看,用戥秤了一秤。
连忙上前道:“老兄慢走。银子平水都错了!
“簇向来买卖都是大市中等银色,今老兄既将上等银子付我,自应将色扣去。
“刚才弟秤了一秤,不但银水未扣,而且戥头过高。
“慈平色事,老兄有余之家,原不在此。
“但弟受之无因。请照例扣去。”
农壤:“些须银色事,何必锱铢较量?
“既有多余,容弟他日奉买宝货,再来扣除,也是一样。”
罢,又要走。
卖货人拦住道:“这如何使得!去岁有位老兄照管,也将多余银子存在我处。
“留言后来买货再算。
“谁知至今不见,各处寻他,无从归还。
“岂非让弟欠了来生债么?
“今老兄又要如此。
“倘老兄一去不来,到了来生,弟变驴变马,归还先前那位老兄,业已尽够一忙。
“那里还有工夫再还老兄,岂非下一世又要变驴变马归结老兄?
“据弟愚见,与其日后买物再算,何不就在今日?
“况多余若干,日子久了,倒恐难记。”
彼此推让许久,农人只得将货拿了两样,作抵此银而去。
卖货人仍口口声声只“银多货少,过于偏枯”。
奈农人业已去远,无可如何。
忽见有个乞丐走过。
卖货人自言自语道:“这个花子只怕就是讨人便夷后身,所以今生有这报应。”
一面着,却将多余平色,用戥秤出,尽付乞丐而去。
张保看够多时,开言道:“如此看来,这几个交易光景,岂非‘好让不争’一幅行乐图么?我们还打听甚么!且到前面再去畅游,如此美地,领略领略风景,广广识见,也是好的。”
众人就要前行,还没有起步,就看到路旁走过两个老者,都是鹤发童颜,满面春风,举止大雅。
张保等人看罢,知道他们非下等之人,忙侍立一旁。
几惹时拱手见礼,问了名姓。
原来这两个老者都姓武,乃同胞弟兄。一名武之和,一名武之祥。
张保道:“不意二位老丈都是先秦王室之后,失敬,失敬!”
武之和道:“请教诸位贵乡何处?来此有何贵干?”
少十一公代众人将乡贯来意了。
武之祥躬身道:“原来诸位都是来自贵邦朝!子向闻朝乃圣人之国,各位大贤荣列胶庠,为朝清贵,今得幸遇,尤其难得,不知驾到,有失迎迓,尚求海涵!”
听到胶庠二字,麦公明悄悄地对麦轲表示不同。
麦轲实际也不懂,可是他可以到驭物诀里去查。
最近他才发现,那个驭物诀不仅仅有驾驭万物的功能,它还是百科全书。
下知识,没有它不懂的。
不但知识丰富,而且绝对准确。
在玄孙面前,他的这位柯祖必须表现出他的博大精深!
于是,麦轲抽出一丝神识,进入驭物诀。
然后对公明:“胶庠二字,各有特殊意思,其中胶者,大学;庠者,学,二者合一,胶庠,就是学府,名列胶庠,就是在大学问者之间有一个席位,是夸奖人有学问的的一个文雅的话,懂了吧?”
麦公明佩服地:“懂了!柯祖果然学富五车,子佩服。”
麦轲不由脸红,制止道:“自家人不要夸自家人,那样和自己夸自己没有什么两样,切记!”
张保、少十一公等人显然知道武之祥的意思,连道:“岂敢!…”
武之和道:“各位大贤由朝至此,子谊属地主,意欲略展杯茗之敬,少叙片时,不知可肯枉驾?如蒙赏光,寒舍就在咫尺,敢劳玉趾一校”
众人听了,甚觉欣然,于是随着武氏弟兄一路行来。
不多时,到了门前,大家全都举目看去。
只见两扇柴扉,周围篱墙,上面盘着许多青藤薜荔,门前一道池塘,塘内俱是菱莲。
进了柴扉,让至一间敞厅,众人重复行礼让坐。
厅中悬着国王赐的额,写着“渭川别墅”。
看着麦公明的脑袋又倾斜过来,麦轲就知道他不动什么是渭川别墅。
麦轲也不懂。
于是未雨绸缪,他先去查了驭物诀百宝囊。
然后对麦公明讲解。
与此同时,另一个脑袋也斜了过来。
那是香女的脑袋,同样的脑袋,比麦公明的脑袋秀气多了。
麦轲讲解的时候,精神大多了。
“这个‘渭川别墅’中的‘渭川’有两个意思,别墅就不用了吧?
“第一个意思,渭川就是渭河,渭河当然不是渭河,而是‘渭河千竹’,那是司马迁的原话,在货殖列传中有提到,拥有渭河千竹者就是千户侯,所以这里的第一个意思,这个别墅的主人是一位千户侯。
“第二个意思,既然‘渭河千竹’是‘渭河’的来源,那就不是渭河,而是隐喻‘千竹’,那么就形容这个别墅的周围有很多竹子,不见得非得是千竹,999也行,你们看,周围是不是翠竹青青?”
麦公明道:“果然是,一点不错!”
香女佩服地:“懂了!柯祖果然学富五车,女子佩服。”
麦轲一阵无语。
你们两口轮班来,气我不是?
不过,怎么心里还挺舒服的呢?
转眼一想,啐了自己一口。
你瞎舒服个勺子!又不是你自己解答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