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亦辛看着他的发顶,面上神情即几变,及至最后又统统掩了去,微不可闻地轻叹了口气,反手捏了捏他的指尖,轻声道:“时候不早了,睡吧。”
安以恣反应极快地拉过了他的手紧紧握在手心,又抬头急急问他:“你明日何时启程?”
沈亦辛一愣,这问话似曾相识,他忽地便想起了午时在乌蓬小船上安以恣睡前喊出的那一声旧称来,心下不由一软,一句“辰时便走”在口中过了几遍,竟无论如何说不出口。他索性闭了口,直接动手将安以恣托抱进了床铺内侧,自己则在外侧躺了下来,轻声道:“还能陪你用过早膳,睡吧。”
安以恣小时刚到江城时,因着对环境不熟悉,很是折腾了一阵子。便是再懂事,他那是也只是个六岁的孩子,日间倒是无甚关系,毕竟小孩子总是容易被新鲜的事物吸引,可到了夜里却总是很难入睡,一定要熟悉的人陪着才能睡得安稳。而这熟悉的人,在当时指的便是柳清崎和沈亦辛了。只是他们两人都有军务在身,自是不能日日相伴,好在那一年边境无甚战事,倒是能排出几日假来。最后两人商量过后决定,由柳清崎先行陪上一月,沈亦辛回边境安排好相关事务后再来替换。
如此,柳清崎那一月如何暂且不提,沈亦辛陪着时却是日日都要陪睡的。
经过之前柳清崎陪着的那一段时日,安以恣其实已基本无碍了,只睡前要人陪着,睡着了便无事了。只沈亦辛因着放心不下,仍是干脆睡在了边上。不过,这般做却也不是全然无收获,好几日安以恣半夜惊醒见到他后便能很快重新入睡。如此几次之后,沈亦辛便索性整夜陪着了。及至到了后来,安以恣日日安稳一睡天亮了,他却也一时习惯性陪着了。
这陪睡习惯从那时起便保留了下来,之后的几年,每一次沈亦辛来的第一日,安以恣总会拉着他同塌而眠,事实上,很多时候两人都是不睡的,秉烛夜谈至天光微亮时才双双睡去。及至到了近些年,许是大了的缘故,安以恣不再拉着他一道儿睡了,但每一次沈亦辛离开的前一日,这人便又会变回那个黏人的小娃娃,缠着人不放。
沈亦辛明日辰时便要启程,也就是起床用过早膳,这人便要走了,下一次再见也不知是何时,安以恣心中自是不舍,正要想法子珍惜每一息相处的时日,把人留到自个儿床上睡上一夜,却不想沈亦辛自觉便留下了,他心上自是欣喜的,便乖乖闭了口,安静躺好,等着沈亦辛熄灯。
沈亦辛以手支额,伸手在他发上轻触了下,五指顺着耳边滑入头皮在其上轻轻按压,力道其如其分,实在舒适得很。安以恣忍不住闭了眼,趴靠在床褥上轻声哼哼,瞧着很是惬意享受。
沈亦辛在他头皮上按过一遍,手指又慢慢爬梳过他的发,觉出了一些湿意来,便干脆运内力于掌心,将潮凉的发丝一点点烘干。
安以恣闭着眼,迷糊着往他身边凑了凑,伸了一手抓着他前襟,舒服地轻叹了一声,口中含糊了一句:“子然哥哥……”便又没了下文,闭眼沉沉睡了去。沈亦辛瞧着他的睡颜半晌,才轻笑了声,弹指熄了烛火,也随着他睡下了。
到了第二日辰时,沈亦辛果然一早便起了身,安以恣自是随着他起身,一道用过早膳之后,又亦步亦趋地将人送到了门口。在沈亦辛上马要走之时却突然不依不挠地说要跟到城外去。理直气壮曰,古人皆是送亲友至十里长亭才停步而返,自己从未如这般一般送过,今日无论如何都要试上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