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三十那日,良姑妈高高兴兴摆了一桌酒菜,叫了严癞头来,三人关上门,在院中点放了一串爆竹便早早开席。
席上姑妈一再拿些旧话絮叨,“这一年总算团聚起来了,明年也不知你又在哪里。我还能活几年呢?想你不要出去,就在家谋个事情做,你又不肯依我的话。”
良恭呷了口酒,忽然痛快道:“姑妈这是哪来的话,我不走了,往后都在家。我已谋到了事情做。”
严癞头一惊,“几时的事?是什么差事?”
他调过头来笑,“替人家画画。”
“你旧日里常说,这世上什么都有个价钱,唯有笔墨文章没个价钱,有的人滴墨千金,有的人哪怕是磨秃羊毫研透石砚,也永无出头之日。怎么又想起来画画了?”
“总要糊口。”
他姑妈高兴得很,一面拭泪,一面又走去厨房里烫酒烧菜,总怕他吃不好。
严癞头看她出去,才敢提着箸儿问:“尤家大姑娘那头,你就不打算回去了?你横得下这心?”
良恭反笑,“她与我什么相干?风里来雨里去,就赚她二两半银子,何苦来?”
严癞头盯着他笑,“吭哧吭哧”几声,那目光像个钉子往他骨头里凿进去,“你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咱们多少年的兄弟?你要真是为几两银子,她都不知身在哪乡了。兄弟也晓得,那邱三爷是有些财力,对大姑娘也有些真心,可不见得你就一定比不上他。他算哪根毛,不过是个闲富子弟,他这样的,你我兄弟坑得也不少,不如你拿个主意,咱们弄他一番……”
话还未完,良恭便将箸儿举来止住,“可别。”
严癞头看他一阵,又笑,“我就不像你,我没你那些踅踅绕绕的心思。我就得回去,一定要把那花信姑娘娶回家来!你既不去,就去向姑娘荐我补你的缺。你放心,姑娘有病我晓得,我替你看顾好她。”
良恭半应不应地笑着点头,犹豫的倒不是荐他的事,是有些不敢见妙真,怕见到她的面,就又脱不开身。他不怕把前程断送给她,但若是该断送的都断送了,又没个结果,又太不合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