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兄误会了。”王相公拱了下手, 继而道:“我在南京的时候,是高淳县县令苏大人门下相公,这位鲁忱公子上月曾游到南京来,因受苏大人款待,兴起时作下这副画赠予苏大人。苏大人命我装裱,可我不慎将此画落入水中,毁了一角。苏大人过完年正要上京述职,便要带着这画去会那鲁忱公子。我愁不知回南京如何向苏大人交代,寻了好些画师,人家因为缺了一角,不敢临摹。无奈之下,我只好暂回了嘉兴,想着年后再想法子补救。”
说着眼露惊喜,“可巧方才在街上看见你,想起在鸿盛赌坊之事。我记得你们所携那两柄扇子,也看得出不是什么名画旧作,所以撞个运气,特地叫住你问一问,想不到果然是你的手笔。我想请你临摹这画,不为拿去卖钱,只为在我那苏大人面前好交差。”
良恭把那画托起来又看,摇头咂嘴道:“不好仿,这位鲁忱公子画艺鬼僻,何况人家是鲁国公的公子,要是给他知道有人作假他的画,少不得要把人拧出来治罪,得罪不起,得罪不起。”
听他只是怕被治罪,却不怕这画缺失一角不能临摹,可见是找对了人。这王相公大喜过望,忙取了锭银子放在桌上,“你不信天上能掉馅饼,我却信有钱能使鬼推磨。这里是二十两,画成后,我再付你五十两。”
良恭心下一乐 ,“千般为难”地收了,借下原画,说下元夕后给他送来。
那王相公拉住他,“你不问问我这一角是什么样子?难道你见过这画?”
“没见过。”良恭又展开那卷瞅一眼,没所谓地笑着,“这有什么可问的,上有远黛,下有绿水,这一角的水有清波,自然就有一片竹筏了。”
王相公欣喜不已,因问:“怎见得就是只竹筏,而不是客舟呢?”
他指给他看,“你看,林隐村庄,岸有良田,这水潭又不大,对面又无岸,要客舟做什么?自然是这山村里的渔人在这里捕鱼。”
王相公听他说得如看见过这一角,登时恨不能将他因为知己。谁知良恭抬起头来,掂了掂银子道:“还有五十两,可说定了。倘或我画好了你敢失信,看你这两条胳膊明年还是不是长在你肩上。”
言讫干脆地告辞出去,归到家中,并不急于去买颜料纸笔,反坐在床上呆想一阵。
亏得这王相公提醒,他画技精湛,因没有功名背景不能出头。虽不能出头,访些假画来诓诓那些没见过世面又好附庸风雅的有钱人也使得。如今妙真既有归宿,他也当另寻出路,这也未必不是条发财的路子。
思到发财,就有些兴奋,腔子里好像憋着一股躁动的气喘不出来,便握着拳头把床围板一砸。“咚”地一声,床架子颠动几下,颠浮起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痛苦。
这兴奋是一片黯然里荡起的一小点水花,如同苦中作乐,不过是万般无奈下的一点周全,所以高兴片刻这高兴就散去了。他卧倒在铺上,把脸向枕上偏去,埋尽一些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