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恭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眉影重重叠叠的,也不吭声,不知在想些什么。
严癞头又看他两回,不由得长叹了一声,“方才在厨房里,花信姑娘对我说,让我想都不要想,她是要到邱家去拣个管事的相公来嫁。”
说着向墙里翻了个身,弄得床上“吱嘎”一气乱响。那声音尖利又没有章法,好似有人捏着心狠狠地乱搓挤了几下,有些说不出的难受。呆坐片刻后,良恭欠身吹了油灯,也睡了下去。
秋夜里还偶然闻得几声吟蛩,稀稀拉拉的两三点,邱纶因为睡不着,留心去听这些轻盈的动静,点算白天发生的一切,真像是一个没头没脑的梦啊。
白日里因为妙真的病,他始终处于乱糟糟轰隆隆的情绪里,来不及细想就一股脑地下了许多决心。此刻静下来细想,也问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分冲动?
可那是妙真啊,他痴迷了许多年的一个女人,这时候与她关系上的进展正值个风调雨顺的时候,要是忽然打个停顿,又不知将要错失几何。
何况爱这东西,都是靠一股冲动来发展。真要认真考量起来,大多数都是止步不前。
他这个人,说风就是雨,既抱定主意要回去,就爬起来,大夜里把长寿叫来商量,“我过几日就和妙真一路回嘉兴去,告诉家里和她的婚事。你看我要不要照实告诉孔二叔,只怕他不放我回去啊。”
长寿瞌睡都惊醒了,睁圆了眼,“那还用说,老爷就是派他来盯着您,不许您和尤大小姐往来的。您说要回去预备和她的婚事,孔二叔还不气疯了?”说着,他抓抓脑袋,“我说三爷,尤大小姐不是犯了疯症么,您还肯要啊?”
邱纶狠乜他一眼,“又不是时时刻刻发疯,她那个病只是偶发。今日我去事她就病着,到晚饭时候就又好了。”
他想起妙真病的情形,又飘飘忽忽的一阵高兴,“况她就是疯,也是个极讨人喜欢的。你没看见,她说我是她的丈夫呢,拉着我不放,说话行动比往日还要温顺可爱。”
长寿只当他是给妙真摄了魂魄,心有不屑,可谁叫他是小的,面上只好替他分忧,“可家里不会像您这样想,您真已想到这里,就不得不好好打算 。远的不说,今日孔二叔回来不见您,就动了真格的,把那两个吃醉误事的革了两个月的银米,小的更不得好,给革了三个月的。”
“你小子,怕什么,我这里给你补上就是了。你替我想想,我要回去,该如何编个慌在孔二叔跟前混过去。”
长寿一听这亏空有人补,自然就笑起来,走到床前哈着腰,“依我说,干脆就别告诉孔二叔。走的那日,咱们一径提着包袱跑到码头上去就得了。他老人家只管在这里发火也无用,难道还要去追咱们么?横竖老爷在苏州,也不在家,回去也不怕挨打。纵给太太骂两句,也是不痛不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