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抹平了心里的一份羞耻,君子坦然般地告辞出去。
后来他与妙真都将此事决口不提,他自然是要体面;妙真是想着横竖要家去了,往后再不到这里来,也没对人讲的必要。
出来转这一圈,才觉到底哪里都不如家里好。家里头的人笑就是笑,哭就是哭,都在脸上挂着,犯不着费心去防备。
可她不知道,人一旦出发,就再没回头路可走了。不过是今日望昨日,如同望着窗纱上模糊的月亮,都是空自望。
那月亮的影子不知几时移出窗纱,天色还朦瞳,就听见寇宅里喧腾起来,是寇老爷打南京归家。
事先连个信也没有,回来得十分突然,寇夫人措手不及,天不亮就梳洗了迎在廊下。
他们年少夫妻,寇老爷当年并不怎样发达,是得了寇夫人,有了她哥哥尤老爷的帮衬,生意才渐渐蒸蒸日上。因此是很有些感情的。
归到房内,免不得一阵寒暄。寇夫人一面从丫头手里接了茶端来,一面将家中近来大大小小的事都与他禀报了一遍——
“因为妙真在家,把我们大奶奶怄得不成样子,还在我这里来说了堆闲话。说是为寇渊从前想求妙真的事,疑心他们两个有私情。简直是捕风捉影的事!其实我看呐,还是因为她见不得人比她好。她是独生的女儿,在娘家就给娇惯坏了,看见妙真比她好,自然不服气。要不是为她叔父那一层,又看她为咱们寇家生了两个孙子的份上,我肯那样纵她?我未必是那软弱的性子,还不是看在她叔父和孙子的面上。”
她替他收捡细软,走到这头说到这头,走到那头说到那头去。寇老爷听得耳朵发嗡,觉得周遭绕着一群采花的蜜蜂。吵是吵了点,也是可爱的。
他天生就是张笑脸,向上弯着的嘴角,眯缝眼,很难叫人一时看出来他到底是不是在笑。
只听见妙真一行在家做客,他眉梢一挑,搁下茶,“妙真是几时到的?你提起她,我才想起有桩要紧事要说。”
“什么事?”
“我这回到南京去,也见过了几位大人。你别说,南京的官又比咱们这小地方上的不一样,一个个端的架子大的很哩!底下的小鬼也难缠,我是跑了多少门路,才得拜见管着南京织造那位……”
半晌说不到点子上,寇夫人发起着急一屁股坐到榻上来,“说正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