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我,又说到哪去了。”寇老爷把那目光收回到眼前,“我在那位管织造的大人府上,碰见了几位京里下来的差官。听说是为那位冯大人的案子,要往嘉兴去问大哥的罪。说是还要抄家,人口都要抄到京去。”
寇夫人恍然大惊,“嘉兴府那位冯大人?为的什么事?”
寇老爷凑拢来,“早是阶下囚了。我留心打探才晓得,这位冯大人犯了事,正好他在嘉兴时与大哥要好,说是他收了大哥的贿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实供给苏州织造的料子都是以次充好。”
寇夫人登时脑袋嗡嗡作响,又乱中生智,“那不能够,我们尤家做了百十来年的绸缎,大哥更加是个诚信人,他心细眼明,做坏的料子,连嘉兴本地的散铺里也不供,怎么可能供给官中?”
胡老爷斜来一眼,“这你还不明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朝廷不是欠着大哥好几年的账嚜。”
要紧事说完,他收正身子,端起茶来,放出一阵惋惜,“真是,你说,我原本还想着大哥担着苏州织造的差事,苏州织造又与南京织造有来往,还想请他从中帮个忙呢。你看看,眼下可是不成了,还是得我自己去周旋。”
寇夫人还呆怔着,一时有些转不过来。尤老爷是她同爹同娘的亲大哥,他要遭难,她哪有不愁的?
可也仅仅是愁而已,要办法是一点办法没有,她早不是尤家的人了。
恍然间又提起另一样担心,“大哥想必也知道些消息,怪道一直没打发船来接妙真。怎么样呢?是要把妙真留在咱们家?可既要抄家,妙真也难逃,放在我们这里有什么用?会不会牵连咱们?”
“我走时,几位差官还在南京逗留。大哥这会想必还没事,大约会有信来,你先别急。这事情先不要叫第三人知道,倘或大哥最后安稳脱身,我们这里倒把这事情先传开了,还不知大哥要怎么想。连二媳妇也不要说,省得她到跟前来哭,我也帮不上。”
“这个不要你说,我比你明白。”
这些担忧都打算好了,寇夫人才得空继续担忧她哥哥。
她耷肩驼背地坐在那里,慢慢同寇老爷把她哥哥的好都细数了一遍。寇老爷也是不断点头附和。都知道尤老爷是个大好人,也都知道为他叹息。
叹着叹着,寇夫人又想起点什么来,把脑袋向这头一凑,“你路上还没用早饭吧?唷,我叫厨房做些你爱吃的来。离家这些日子了,外头恐怕吃不惯,都瘦了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