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无力挽回的,他带着胸中未发的叹息走回家,把银子交给良姑妈,又请她帮着打点几件衣裳。
因他这年年节未归家,良姑妈心下已有埋怨,这会又叫她收拾行李,不免唠叨,“这才回来,又要上哪去?成日脚不停,年关不回就罢了,元夕也不在家过了?”
“要跟着大姑娘往湖州去。”
“到湖州去做什么?”
“二姑娘的婆家在那里,也是尤家的血肉亲戚。老爷太太想叫大小姐去探望,二年出阁,就难见了。”
良恭妈在东厢窗户里头收拾,抬头看了他一眼,“真格给人家安安心心做起下人来了,还要跟着到外乡去。不是我爱唠叨你,你瞧不上做些小买卖,就瞧得上做下人?我是懒得说,就怕回头到了阴司里,你父母怪我的不是,说我没好生照管你。”
良恭不知该如何回付,只好笑着不语,走到留院墙底下看那棵破土长出来的树苗,细细辨别,是株海棠花。也不知打哪里冒出来的。
见他不理会,他姑妈转而又说:“易寡妇年前回来了一趟。如今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穿戴得好不齐整。回来托人卖她这房子。你也帮着留心留心,谁要三十两银子就给他。”
良恭回身看着两户间的那堵墙,墙头尚有几片残雪冷冷清清地缀在那里,一晃又是一年冬去了。他心里有些惴惴的,恐这一去,再无归期。
第31章 离歌别宴 (〇五)
码头上解了冻, 正值绿波春水,清香夹岸,伴着一股懒懒散散的嫩土腥味。栈道上来来往往的十几个小厮在搬抬行李,上的是一艘楼船, 是尤老爷舍不得两个女儿委屈, 特地花大价钱包下来的。
他自己并未到码头上来送,妙真奇怪, 因问曾太太, “怎么爹不来?”
曾太太扯谎道:“他还有事要忙, 抽不开身。”
实则是尤老爷不忍来送, 年纪大了, 又是在生意场上久经变故的人, 总是有些敏锐的警觉性。预感到冯大人这桩事出来, 恐怕不免要牵连到尤家。事小则罢,不过是破财消灾,倘或事大,恐怕这一别就难再见了。
曾太太怕她姊妹两个起疑, 只得打着精神将人送至此处。一望长河万里, 忽感悲痛,一连叮嘱了妙真好些话,“在外头可千万不要由着性子胡来,凡事要多想多思,不是小姑娘了, 还只顾自己高兴那怎么成?”
妙真连连说“晓得了”, 眼睛已关不住地飞去那船上, 满心都是头回离家的好奇与喜悦。
马车走后,她立马迫不及待登船。良恭待要跟上去时, 听见老远就有人喊。回首一看,原来是严癞头。只得又走下船去与严癞头寒暄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