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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要起身之时,便听身后传来一阵响动。

凉亭附近鲜少有人,他便知晓是杨曙光来了。

只是待那身形有些佝偻的蹒老掌印跚而来时,桌案上的烛火照亮了那张脸,邵文来彻底愣在那处。

“掌印,您怎么了?”邵文来问。

杨曙光脸色算不得好,苍白的几近没有血色,甚至唇角还隐隐有血迹溢出。

像是中了剧毒。

“我去叫太医!”邵文来当机立断要抬着他去太医院,被他叫住。

他声音带着几分垂暮之年的苍老,却又极为豁然:“得了,别忙活了,这是安恙春。”

安恙春,算是极毒的药了。

这药是慢性的,服下之后还没什么事,只是拖得时间越久便越为痛苦。

只是服下此药后,最后临死前能看到最为挂念的人或事,也有死侍戏称它为享乐死,在众多的毒药中,算是为数不多的,有人愿意主动去服用的毒药了。

“您,”邵文来扶他坐下,“您这是何故呢?”

“你不是想知道你母亲吗,看看这些信吧。”杨曙光将一沓信纸推到他的面前。

泛黄的信纸上压着一枚玉佩,夜风吹过,也仅掀起了信纸的一角。

邵文来拿起一张:“见信如晤,文来安否,多加照拂……”

信纸上的簪花小楷里满是情谊,言语虽看着如同寻常,实则满是关切。

这做不得假。

“您究竟是何人?”邵文来紧紧抓着他苍老的人,却发觉那只手格外寒凉,他源源不断的向他输送着热气,“掌印,您告诉我吧。”

杨曙光面上带着慈爱的笑意,一向冷厉的老太监温和的道:“咱家是你的生身父亲。”

他朝着一旁啐了口黑血,看向凉亭外的镜清湖,竟有种解脱的感觉。

真好,他想。

月晚这些年不知是否安好,他看着邵文来长大,平安长大,远离党争,更用此举换来了邵文来后半生无忧。

他还记得那日,太后看着他:“杨曙光,你当真要如此,你的命就这么不值钱?”

他没有半分退缩:“请太后准许。”

太后不肯放邵文来,是向借此威胁他,再借他威胁到谢谨庭。

她要东厂失势,要沈卿欢死,要谢谨庭不得重用。

她要的太多了,他不得不去做,可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他太想李月晚了,这世间只有儿子是他的牵挂,却不能相认,这秘密她在心底埋了许久。

他的确对不起谢谨庭,对不起沈卿欢,可他一个太监,对不起的人多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他只要对得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