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船在江边停下休息,船工让船上的众人进城补给所需,但几乎没什么人下船——人们都怕一旦离开,船就会开走。
潘九戏见干粮只剩下一张饼,自知无论如何是撑不过余下六天的,便叮嘱季乐和虞小鼓在船上等他,带着为数不多的银两进城去了——按说他所有的积蓄原本并不算少的可怜,若是放在太平盛世,只怕买上两缸米亦有富裕。可如今是兵荒马乱的年代,粮食奇缺,多少钱财也难买个饱腹。
潘九戏前脚刚走,虞小鼓后脚也跟了出去。季乐当时正病的迷迷糊糊,虞小鼓便没有告诉他。
虞小鼓进了城,先路过了一家药店。他在店外盘桓良久,最终还是低着头走了。很快,他又在路边看到一家酒馆,犹豫不足片刻便走了进去。
“抓贼啊!”
虞小鼓抓着从柜台抢来的银钱,刚刚跑到街上就被追出来的酒保掀翻在地。旋即,追出来的众人一边痛骂这个个子瘦弱的小贼,一边对他拳打脚踢。有一人试图从他怀里抢回银钱,孰料他抓得紧紧的,即便痛的脸色发白,也死活不肯放手。
“咔。”虞小鼓的指骨生生被人掰断。他痛的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用脚胡乱蹬着那个想要抢回银子的酒保,只将钱抱的更紧。街上的人们都围了上来。
一个脸色腊黄,走路都摇摇晃晃的少年突然拨开人群冲了进去,猛地扑到虞小鼓身上,为他挡下拳脚,用嘶哑的嗓音大叫道:“滚开!不要打我的小鼓!”
虞小鼓看见季乐的那一刻就呆住了。他眼睁睁看着季乐扑在他身上,为他承受殴打,近在咫尺的小脸上写满了因疼痛而带来的痛苦,虞小鼓攥着的钱的手不由松开了。
酒保和掌柜捡了被抢的钱,鄙夷地唾骂了几声,又对着季乐补了一脚,这才转身离开——他们甚至不需要问虞小鼓为什么小小年纪会做这种事,因为自从两国交战以来,每天都有太多这样的人,太多这样的事。而他们的同情心早已被泯灭——因为所有人都是要吃饱肚子的。
虞小鼓忍着眼泪将季乐扶起来,握着自己受伤的手,一言不发地往回走。
季乐追了两步,因脚软而摔倒在地。虞小鼓听见声响,脚步顿了一顿,又转身将他扶起来,两人相扶相搀地往外走。
季乐无力地抬起袖子擦掉虞小鼓脸上的污渍:“你为什么要偷钱?”
虞小鼓平静地说:“钱都被师父拿去买吃的了。我要给你买药。”
季乐咧开干燥的嘴笑了笑,旋即撕心裂肺地咳起来,身体沉重地往地上倒。虞小鼓亦没多少力气,狼狈地被他带倒在地。
季乐抬起袖子遮住眼睛,又哭又笑地说:“对不起,小鼓,对不起。”
等两名少年踉踉跄跄地回到船上,潘九戏早已回来了。他看到两名徒儿一身是伤,又看到虞小鼓的右手无名指弯成了奇怪的弧度,一句话也没有多问,替虞小鼓扳正了手指便让他们进舱休息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我本来打算是想写篇温馨文的,但是我怎么觉得写到目前为止这是我写过最苦逼的一篇文?
咳咳,其实应该是这样的,其他文都是先甜后虐,这篇文是先虐后甜……
12
12、第十二章
船又开了十天,终于在江陵停泊。在船上的最后几天里,季乐睡着的时间比醒着的时间更多,有几回,虞小鼓生怕他再也醒不过来。下了船之后,让冷风一吹,季乐终于稍许清醒。
江陵位于荆湖北路,已到了国家的腹心地带,暂时远离了战火的纷扰。只要从江陵一路往东走,脚程快得话,一个月即可抵达临安府。
潘九戏没有钱买马——在这个时候,马亦成了稀缺物资——甚至没有钱买驴和骡,要去临安,一老二少只能靠走。
到了陆路上后,季乐的病也始终不见痊愈,偶尔好了三五天,天气一转凉,他又烧起来,甚至一天比一天咳的厉害。潘九戏知道他再咳下去,若是病入肺腑,只怕药石罔顾。可他并没有多少钱,剩下那点积蓄还要用来买口粮,即便拿来给季乐治病,只怕也付不起药钱。
七天后,三人来到寿昌。原本这些路只需五天的脚程,可季乐病的太厉害,拖延了行进的速度。
三人在寿昌找到一间破庙住下,虞小鼓先照顾季乐躺下,旋即拉着潘九戏来到庙外,神情严肃地问道:“师父,我们还有多少钱?”
潘九戏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照实答道:“二两一钱银子。”
虞小鼓又问道:“能为季乐请个大夫看么?我……以后我五天只吃一张饼,季乐、季乐和我一样,我们的口粮钱剩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