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九戏沉默良久,道:“我心中自有定数,回去吧。”
翌日,潘九戏没有继续赶路,而是带着两个徒弟进了寿昌城。他们来到医馆,潘九戏请了个大夫为季乐诊病,那大夫看了一会儿,又问了季乐的症状,确诊后便为季乐开了药,并收了一钱银子的诊金。可是当潘九戏问他买药的时候,他却说药已售罄,让他们去别处买。
潘九戏和虞小鼓转遍了寿昌城,发现二两银子根本不够买药——便说最基础的柴胡、桔梗、茯苓都快涨到一两银子一钱,方子上提到的金银花等药物更是到处都没有卖的。无奈之下,他们又重新回到了第一家医馆。
潘九戏低声下气地恳求那大夫,那大夫叹气道:“你当我见死不救么?最近闹了瘟疫,这几味药,尤其是金银花,是治疗瘟疫的良药,故才如此稀缺。我行医济世,怎会动这心思发国难财?”
潘九戏沉默良久,道:“如离开寿昌,这药还缺么?”
大夫看了眼因烧的迷糊而呓语不止的季乐,道:“他这样子,拖一个时辰,病都加重几分,若是赶路,无异寻死。”
一直在旁听着的虞小鼓突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一下一下磕起砸地响头:“求先生救他。”
那大夫欲言又止,神色纠结,过了一会儿才上前扶起虞小鼓:“其他的药材你们不必烦心,可唯有这金银花,并非银钱之事,你们若能弄来此物,我便可为他煎药。”潘九戏看出大夫似有隐瞒,并未当场揭穿,应承后带着虞小鼓抱着季乐离开了。
虞小鼓出城去挖金银花,然而金银花的梗都被附近的居民掘的一点不剩,又如何能让他找到?入夜后,他狼狈不堪地回了破庙。
潘九戏安置两名徒弟睡下,偷偷潜回医馆,再度恳求大夫施救。大夫与他纠缠了一阵,恼怒地关门谢客,潘九戏索性在医馆门口跪下。这一跪,便跪了一晚。
翌日清晨,那大夫打开医馆大门,见潘九戏还跪在门外,不由叹了口气:“我留下一些金银花,是为自己预备的。若你执意要我救他……他的命从此便归我,你要把他留下给我当学徒,继承我的衣钵。”
潘九戏一口应承,跌跌撞撞跑回破庙中,抱着季乐重新回到医馆。
五天后,季乐的病终于有了起色。
潘九戏始终不舍离开寿昌,他甚至不忍亲口告诉季乐这件事,直到十几天后,眼见季乐已能下床走动,脸也有了血色,当晚潘九戏带着虞小鼓一声招呼也不打便偷偷出了城,一路往东去了。
他们师徒二人跑了十几里地,正准备在野外露宿,忽听身后有人追赶,扭头一看,竟是季乐。
季乐追上来,一把抱住虞小鼓,未语泪先流:“小鼓,我不要和你分开。你和师父不要丢下我。以后我吃叶子吃泥巴,我为人做苦力挣钱,决不拖累你们,不要丢下我……”
虞小鼓见他身上只着了件单衫,脚上甚至没穿鞋,想必是得知他们离开后便立刻从跳下病床追赶,这十几里路的粗粝沙石早已将他的脚磨的鲜血淋淋。虞小鼓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反手搂紧了他,眼泪汪汪地看向潘九戏。
潘九戏忍着泪花,撕下衣服上的布将季乐的脚包了,二话不说领着两名少年继续赶路。
数天后,他们来到了安庆。当天晚上,潘九戏左手搂着季乐,右手搂着虞小鼓,藏在一家人家的屋檐下躲雨。他轻轻摸着两个徒弟的脑袋,安慰似的小声唱道:“临安风光好,风景多秀丽……天子脚下有黄金,那里土地富庶,盛产渔米。我们到了临安以后啊,先找一块地住下来,自己种菜自己吃,等我们有了钱,重新组个戏班子,临安有钱人多,听说房子都是米盖的……”听到此处,饥肠辘辘的季乐不禁咽了口唾沫。“饿了我们自己捕鱼吃,听说临安的河啊,鱼多的会自己跳上岸来。我们渴了就喝米酒,临安的米酒是有名的……”
季乐悄声问虞小鼓:“临安真的那么好?”
虞小鼓明知临安并非潘九戏形容的那样,可他还是点了点头。他和季乐靠在师父骨瘦嶙峋却又安稳可靠的怀里,憧憬着将来美好的日子,在潘九戏形容的临安城里,醉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偷眼霜的鸟大大倾情提供药方,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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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潘九戏最终是没吃上临安的渔米,喝上临安的米酒。
许是在船上那段艰苦的日子就已埋下了病因,许是在寿昌跪的那一夜使他触发了他的病情,许是连日来饥寒交迫的赶路让他再也无法支撑,总之病来如山倒便是这么回事。在距离临安府只剩下百里处的宁国,潘九戏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