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修缘十二岁起,就暗中帮父亲盘账出主意。赵家孙辈长大,赵二爷赵三爷才消停了心思,忙着培养儿子争家主。这几年赵禀松才得到赵老太爷一句中肯评价:“你能守成,没让赵家衰败,就是赵家功臣。”
“知道为什么我比大郎更受祖父重视?”赵修缘看着爹娘叹了口气,“季家二娘天生拥有灵敏的色感。我画出来的样稿,经她重新配色,织出来的锦就比大郎更鲜活。她虽说不能学季家秘方,却有着极高的染丝天份。真嫁进赵家,我给她建座染坊,她未必不能染出比季家丝更好的顶级丝线。我与她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她又有这份本事。我娶她本就是锦上添花的美事。赵家真的缺媳妇的嫁妆?”
赵申氏想着大郎媳妇刘氏的三间商铺,还是忍不下心头那口气,嘟囔道:“你是娶媳妇还是娶个染工?”
赵修缘扬眉道:“我要娶个能我一起为赵家夺回锦王牌匾,把赵家锦发扬光大的女人。”
赵禀松想了半天道:“二郎,若是纳她为妾……”
“她,不会委屈作妾。季家如果贪图赵家富贵,季太太早就嫁给我三伯了。季大郎已放出话来。如果我不娶她,她绝不缠我。”赵修缘掀袍跪在了父母面前,“为儿着想,为赵家着想,儿请爹娘成全。”
惊得赵家夫妇站了起来。不等他们开口,赵修缘微笑道:“祖父已经同意了。还赞儿有眼光。说等过了斗锦,再与季家商议亲事。”
夫妇俩对望一眼,心想早知道老太爷同意了,我们还能反对不成?赵禀松搀了儿子起来道:“既然如此,我与你娘也无意见。这两月你专心为斗锦做准备吧。”
轻易说服了父母,赵修缘满意地行礼离开。
他一走,赵申氏的精神气又回来了:“我就看不上季二娘!”
“老太爷都应了,你就别再生什么妖蛾子了。免得连累二郎丢掉家主之位。”赵禀松警告了妻子一句,苦笑着摇头道,“你说咱俩怎么就生出二郎这样的儿子?把老子娘吃得死死的。”
赵申氏哼了声,扭头进了里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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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季氏和季耀庭走进了染坊。两人进了染料间,季嬷嬷就把门关了,独自在外守着。
宽敞的高大的房间里密密排列着几十口一人来高的大染缸。
季氏缓缓从染缸间走过,脑中回想着当年深夜与季老爷同来的时侯。她欣慰地望着儿子,无论如何,儿子拉扯到十七了,今年就要成亲。但愿佛祖保佑,张氏过门就能为季家开枝散叶。还有英英,今年十六了,该定亲了。今日子赵家来人,说得含糊,说是等斗锦完了,赵家有意和季家结亲。赵家家大业大,英英和赵二郎彼此有情。也是一桩好姻缘。
到了房间深处,还有一间小屋。
“娘。钥匙。”季耀庭回过头,发现季氏神情恍惚。
季氏回过神,摇了摇头。调制染料的时候,她一向特别注意。今天怎么恍惚走神了?她收摄心神,取了钥匙开门。
房间不比外面的小,里面只摆着四口染缸。这是调配染料的地方。
四周是长长的货架。细竹筐里放着尚未染色的丝线。粗陶缸里装着各种染料。
季氏从袖中取出一条黑布上前将季耀庭的眼前蒙住。从萝筐里拿出一束丝线递给了季耀庭。
季耀庭接过丝线就笑了:“娘,丝线我从小摸到大。这束丝手感粗糙,一摸就是柞蚕丝。柞蚕多产于北方,蚕以柞树叶为食。色泽黯淡,刚性强,用来fèng被面不错。”
“从小摸到大,就再也不摸了?一天不摸手生。”季氏嗔了他一句,又拿出一束丝递给他。
“这是桑蚕丝了。不过不是咱们这地方的桑蚕,应该是江南的蚕丝。”
“这束丝感觉脱胶不够好,达不到顶级丝。”
“这两束丝都是顶级丝。但这束摸着略有些毛糙,不如这一束光滑。”
让季耀庭分辨完,季氏取了黑布,轻声说道:“剑南道各州府产的蚕丝纤度均匀,光泽柔和,用来织蜀锦最合适不过。咱们季家的蜀红丝比别家亮度高出一筹,除了选取最好的丝线,还要靠咱们家的秘方。”
“娘,你说了千万遍了。”季耀庭笑着将四口染缸的盖子掀起,从一旁粗陶缸里称出染料,再按比例加入清水。
季耀庭拿汗巾扎了额头,脱了外衣,只着一件中衣爬上了旁边的小木梯,拿起搅棍用力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