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宁私下同杨沐告别,考虑到事情的方方面面,也作了最坏的打算,情况好的话,很快就会回来,若是不好,大约明年的院试都无法参加了。杨沐怅然若失地与颜宁告别,接替先生做起了私塾的代夫子。因为他考过了童生,虽还未考取秀才,但学问突出,考取是迟早的事,颜先生和吴员外都对他的能力很信任。
到了中秋节,先生和颜宁仍未返还。杨沐独自在家陪母亲过节,他扎了五个花灯,自己、颜宁、三宝、大新还有四喜各一个,只有四喜的那个被她拿去了,三宝和大新已经步入成人的世界,再也不需要花灯了。
月光如银瓶乍泄,清辉洒满了院落。杨沐对着明月,想起东坡居士的那首《水调歌头》来,第一次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人生的寂寥,心里涌起一股凉薄的哀伤。他将花灯全都点起来,插在门口,晚风轻摇着四盏花灯,看起来无比热闹,但热闹的只是花灯,寂寞的是看灯的人。
又过了近半月,已到了荷花开尽,桂香最盛的时节,杨沐收到了颜先生和颜宁的信。先生在信中向他表示歉意,因为颜母仙逝,须在家守孝三年,无法回私塾继续授业,就得麻烦学生暂时代为授业。另外他会向吴员外言明,尽力为之觅寻新的西席先生。并期望杨沐继续学习,不可耽误次年的院试以及两年后的乡试。
颜宁的信写得比先生的详尽,将他回家后的事都交代得清清楚楚的。大意是因祖母过世,他无法再回吴村,需要守孝一年,也因此无法参加次年的岁试,他只能参加后年的科试,届时与杨沐一同去参两年后的乡试。在信末又督促杨沐要认真读书,别学三宝和大新的样,早早就把媳妇定下来了。“大丈夫只患功名不立,何患无妻”,他的原话是这么写的。
杨沐看着信忍不住笑起来,然后给先生和颜宁分别回了信,认命地做起小先生来。每天夜里还不忘挑灯苦读,以响应颜宁的“立功名”志向。算起来,这是杨沐和颜宁自认识后最长时间的别离,以前颜宁虽然年年都要回家过年,但回去也不过一个月多的时间,这一次,可是真正的离别。
第14章 州城赶考
过了腊八,私塾散了学。杨沐回到家中,安心读书,偶尔吴严会来找他讨论学问。
闲暇的时候也帮着母亲干活。这些年母亲一直供他读书,虽然不曾花费什么束脩,但笔墨纸砚这些花费是少不了的,吃穿用度也是必须的。别人家如他这般的半大小子,都能顶大半个劳力了,他不仅不能帮忙,还得母亲供养着念书。杨沐望望家徒四壁的家,看着跳跃的灯花下正做针线活的母亲,她还不到四十,却已经霜染鬓发了,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铁蛋,咋了?”杨母听见儿子的叹息,抬头看他。
这些年,叫他小名的人越来越少,母亲还是一如既往地唤他铁蛋,他鼻子有些酸:“娘,这些年真是辛苦您了。”
杨母慈祥地看着儿子,伸手拢了一下散落的头发:“娘不辛苦。我儿子有出息,娘高兴着呢。”
杨沐看着母亲说:“等我考取了秀才,就能挣钱养家了,不让娘这么辛苦。”读书人中了秀才,就算是考取了功名,可免徭役赋税,优秀者每月还能领取公粮,也能独自坐馆教书了。
杨母笑了,眼角露出美丽的鱼尾纹:“好,我等着我儿考秀才中举人呢,将来做大官,娘就可以享福了。”
杨沐点点头:“儿子一定会让娘享福的。”
这天阳光很好,没有风,杨沐在院子里帮母亲翻晒莲子,听见有人唤他:“铁蛋!”
杨沐回头,只见一个瘦高的青年正往院子来,笑望着他。“林子哥,你回来了啊,快进来坐。”杨沐喜出望外,连忙给杨林搬凳子,“今年回得比往年早,还有半个月才过年呢。”他又进屋去泡茶。
杨林眼睛追着他的身影转来转去:“铁蛋,别忙了,过来说说话。婶子不在家?”
杨沐端了茶水过来,闻到杨林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草药味:“也没什么,天冷,喝点热茶。我娘去赶集了。”
“我回来成亲的。”杨林接过茶杯,突兀地丢出这么一句话。
“啊?!”杨沐吃了一惊,又觉得不妥,林子哥今年十七岁了,也到成家的年纪了,“恭喜你啊,林子哥。新娘子是哪里的?”
杨林笑了一下:“县城近郊的。”
“那你见过她吗?”
“见过几次,她哥是我师兄。”
“哦。”一阵短暂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