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手招来书童,耳语几句,率先离席。
半个时辰后,仇不语从擂台上下来。
虽然学府众人实行人海战术,但仇不语也不是吃素的。他每天都很忙,不仅要忙着画拿去成衣铺售卖,还要忙着租借课业,偶尔做点短工,最近还新增了罚抄任务。所以大多数时候,他都只会在学府待上半日。
今日帝师来了,不必隐藏实力,倒是节省不少时间。
书童见状连忙跟了上来,将仇不语从学府带到帝师宫前。
这是仇不语第二次踏入这座宫殿。
和上次不同的是,白衣帝师没有窝在内殿软塌上,反倒站在正殿中央。
看见仇不语后,她眉宇紧锁:“劳烦殿下将手给我。”
少年皇子顿了一下,察觉到她此刻情绪,最终还是将手递了过去。
原昭月拿起他的手,在指尖覆上灵力,从脉象探进去。
感受着另一股更为强大,无法反抗的内力在经脉里游走,仇不语平静敛目,睫毛覆在脸上,阴影深邃好看。
凡修武道者,皆知这是一种极为危险的行为,无异于敞开自己的命门,对两人都是。若是两人中一人有异心,只需逆行内力,便可要对方真气紊乱。
即使亲如师徒,也几乎不会用这种办法探查经脉。
好在原昭月并没有花太长时间,半柱香后,她收回了自己的内力。
刚收回内力,就看见仇不语额头上渗出汗珠。
原昭月这才想起,自己乃仙人之躯,功力远非凡人可比。虽然只是探查短短一段时间,对方都得承受莫大压力,没有晕过去已经算是极为能忍。
她心底难得升起愧疚:“先随我来偏殿。”
仇不语安静地跟在背后。
原昭月拍了拍手,随侍的书童便一拥而上,为他身上围过来一条暖绒,又塞了杯热茶和暖炉,几乎簇拥成雪娃娃。
少年捧着手里的茶杯,心底仍旧为她莫名其妙生起的愧疚浮起疑惑。
原昭月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面色仍旧有些沉:“殿下这套内功心法,是谁教的,又叫什么名字?”
原来她的不悦,不是对自己的。仇不语看着茶面上自己的倒影。
就在原昭月以为这只狼崽子还对她心怀戒备,正准备换种方式再问的时候,他忽然开口:“帝师误会了,我没有学过内功心法。”
没有学过?原昭月皱眉:“那内力外放......?”
“内力是我按照引气决修来的。”
《引气决》是最基础的内功法门,甚至称不上秘籍,不过教的是凡人如何引天地灵气入体修炼的办法。每位学武人士最先学的必然是这个,地摊上几铜钱就能买上一本。
可是他这番话,不是原昭月不信,而是凡人肉/体凡胎,天赋有限,能引动的灵气太少。仇不语身上内力如此扎实,比得上寻常人十年苦功,仅凭引气决,的确有些牵强。
但凭借现在的关系,倒也不必非要问个水落石出。
沉吟片刻后,原昭月走到书架前,从暗格里拿出一张玉片。
“我观殿下天赋出众,没有功法辅助万万不行。这是一套内功心法,里面有些运行口诀我改过,殿下若是觉得晦涩难懂,尽管来寻我。”
仇不语认得这玉片。
南烬国虽然实力只能算列国中游,但多年来底蕴仍在,能够吸引如此多文人武将,原因都在大藏书楼,内里珍藏着许多古籍孤本。
用玉片拓印的,就是最顶级的那一列,寻常王公贵族都难借阅。此前仇不语只在仇天武那里看到过,据说还是后者求着容妃借出来的传家秘籍。
“记名弟子也是弟子,老师给弟子典籍教导,天经地义。”
原昭月怕他拒绝,直接将玉片递到他面前,郑重其事:“好好修炼。”
仇不语张了张口,想到她方才的不信任,最后还是垂眸,伸手接过了。
......
顾忌着仇不语的身体,原昭月让他在偏殿休息,顺便先看看那本功法,有什么不懂的晚点可以问她。
等出来后,她想起件事,召来书童嘱咐:“去买些适合七皇子的衣服。”
看仇不语的出身和亲自见证过冷宫现状后,原昭月觉得他也是真惨。明明贵为皇子,结果在宫中过得还不如一个下人,连衣服换来换去都是一个颜色。
得亏他习惯白色,否则早该洗到发白。说这是她记名弟子,她都嫌丢人。
司衍愣了一下:“去您常去的那家成衣铺吗?”
“可以。”原昭月颔首:“买最好的料子,多买两件,直接送去偏殿。”
“是。”书童领命而去。
司衍走后,原昭月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神情难得有些烦躁。
她给仇不语的功法是她近来专门为凡界筛选改编的功法之一,虽然入门门槛极高,但威力不容小觑,最重要的是她在其中增加了可以提炼灵气的法门。
之所以选择这套让仇不语修习,最重要的便是这层意思。
旁观擂台上的打斗,其他人没有察觉,却瞒不过原昭月的眼睛。
——仇不语每一次内力外放时,都会伴随着细微的魔气。
魔界缺少尊主,混沌尚未成型,平日里便藏于凡界之下。这些年凡界多战乱,反倒助长了魔气的诞生,致使天地灵气中混入魔气,最后被修行者吸取,演变成恶性循环。特别是那种格外依赖灵气修行的法门,会更加严重,长久以来必滋生戾气,最后甚至沦为彻彻底底的魔修。
虽然他不愿意说,但原昭月怀疑仇不语就是误学了这种依赖灵气修行,旁门左道的功法。
不过好在仇不语年纪不大,修炼内功尚未大成,现在改修法门,只要勤加苦练,完全能够调整过来。
撇去她对仇不语的谋划不提,压制魔气本就是她下凡任务之一,就是以后得花时间多盯着点。
仇泓之到的时候,原昭月正好站在书架前思考。
听见木轮转动,她终于从沉思中惊醒:“四殿下。”
亲传弟子每隔三日来帝师宫内接受帝师授课,今日正好是授课的时候。
“老师好。”仇泓之笑笑,正准备往偏殿去,行至一半又被她拦住。
“殿下等等。”原昭月道:“今日授课不去南偏殿,我们去北偏殿。”
作为先帝的得意建筑,帝师宫极大,光偏殿都有四个。南偏殿被改造成了小书阁,平日原昭月给学生授课大多在那里,只是今天恰好被仇不语占了。
她总不能带着仇泓之到南偏殿去讲课,只好临时更换。
闻言,仇泓之有些意外:“好。”
他在一向听话,也没有追问,听原昭月这么说后就直截了当调转方向,朝北偏殿驶去。
只是在走之前,他不着痕迹地朝南偏殿方向望了一眼,眼眸留有深思。
......
今日授课的内容有些难。
仇泓之身体先天不足,无法习武,所以原昭月给他留下的功课只会更多。
因为只有一个亲传弟子,原昭月授课的任务就变得很轻松。毕竟是要扶持未来登基的皇子,所以课程也相对性做了许多调整,增加了诸如《帝论》这类帝王心术和论政著作。
放到往常,这类书只有储君才有资格进行翻阅。
多亏了帝师的名头,原昭月才能顺利为仇泓之开展这个课程。
除此之外,原昭月还有自己的打算。
为了给仇泓之未来铺路,她有选择性的开始传授他一些医术。
至于先前预知梦境忽然带来的抵触心理,还不足以影响她的日常生活。在没有完全弄清楚自己生死大劫的情况下,原昭月不会轻举妄动。
一堂课下来,仇泓之面前摊开的纸上已经记载大半,等原昭月讲完课离开后,他还坐在北偏殿内兀自思索。
只不过,思索的并非是授课内容,而是今日老师难得的反常。
南偏殿里有帝师惯用的纸笔,还有他们平日教学用的书籍,甚至是原昭月冬日用来暖手的暖炉和脚凳。方才授课前,她还特意差书童去拿了套新的,显然是临时决定搬到北偏殿来。
实在是事出有因,不同寻常,否则也不会叫他注意。
仇泓之思忖着收拾纸笔。不知为何,他心底总有种不妙的感觉。
拿好东西后,他犹豫一下,还是唤来自己平日随侍的下人,示意下人推着他的轮椅往南偏殿去。
见状,候在门口的书童连忙上前:“殿下?”
仇泓之笑笑:“上回同老师上课时,我在南偏殿不小心遗落了一本札记,打算过来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