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

成为暴君的老师 妄鸦 4723 字 2022-11-18

“这......”书童脸上出现犹豫:“可大人现在正在南偏殿会客。殿下不妨将札记模样告知我等,待大人会客完毕后,再差人送到您宫里去。”

书童都这么说了,不得已,仇泓之只能假意一番交代后离去。

说来也巧,就在回到正殿的时候,恰好撞上完成帝师吩咐,去成衣铺买完衣服急匆匆回来的司衍。

“四殿下。”他急忙行礼。

仇泓之的眼睛轻飘飘扫过司衍手中捧着的衣服,眼尖地看出那是一套男式黑色长袍,表情却不变,仍旧是那副温和知礼的模样:“司小童。”

等走出温暖如春的帝师宫后,仇泓之笑容顿时变淡。

数月时间,足够他初步了解自己这位高高在上的老师。

平日里原昭月每日只在大藏书阁和帝师宫里打转,不问世事。上京那么多世家,想攀上帝师这位仇帝眼前红人高枝的不计其数,发来的请柬邀约纷纷扬扬,其中也不乏四大世家,她一概不理,久而久之就落得个清高名头。

长久以来,除了自己这个亲传弟子,仇泓之就没见在宫内见过除下人以外的旁人,更遑论其他皇子。

“沧澜学府那边近来有什么动向?”

下人小心地用伞遮挡落雪,闻言恭敬道:“未曾。倒是今日帝师又去了一趟学府,同华大宗师聊了会。”

这些都是稍微打听打听就能知道的消息,也不重要。

仇泓之眉宇紧锁:“七皇子呢?”

自从上次以后,他就特地吩咐过下人关注仇不语。

以仇泓之如今所掌控的资源和地位,自然不足以让他安插什么眼线。不得已,他只能派出自己身旁的下人,用最笨的办法,天天驻扎在沧澜学府,随时观察最新动向。

“七皇子......他今日在沧澜学府成功守了一个擂台。殿下您也知道,守擂很难。所以今日学府不少宗师夸奖他,说他天赋异禀,就是缺乏勤学苦练。”

下人绞尽脑汁,忽然灵光一闪:“对了,今日在学府时,小的似乎见到方才帝师宫那位小童同七皇子说了句话!然后一前一后离去。”

仇泓之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掉头,去碧柳宫。”

碧柳宫是仇泓之母妃丽嫔的住处。

丽嫔是北冥人氏,身后并无母族势力帮衬,多年来虽然不算得宠,鲜少侍寝,但好在为人温雅圆滑,在后宫中也算有一席之地。

下人推着轮椅进屋的时候,丽嫔正在带着宫内一起刺绣。看见仇泓之进来,复又重新低头,将针穿进手上的绢扇里,“怎么风风火火的,外边冷,快先过来烤烤火。”

仇泓之没有说话。

丽嫔看了他一眼,了解自己这个儿子的秉性,于是抬手挥退众人。

待其他下人将殿门关闭后,她问:“说说吧,怎么回事?”

仇泓之这才放开膝盖上攥得泛白的长襟,低声开口:“母妃......老师近来对一位皇子格外关注。”

早前,帝师在沧澜学府同华大宗师起争执,当众保下七皇子,这件事已经在两大学府里传开,众人议论纷纷。

那时仇泓之还可以告诉自己,是因为他同老师说了誊抄功课主谋一事,老师为了调查清楚,这才去找人。

可是这一回,仇泓之有十成十的把握,今日在南偏殿的人就是仇不语。

这一个发现,当即引爆了他心底最浓厚的不安。

自仇泓之有记忆以来,他便没有一日不厌恶自己这幅不良于行的身体。甚至就连自己的母妃,偶尔也会用失望的眼神看着他,像刺盘桓心间。

多年来,即便贵为皇子,周遭视线仍旧掺杂着轻蔑和怜悯。这么多年来,虽然他表面温文尔雅,但在背地里,仇泓之发了疯地渴望着有朝一日能大权在握,野心熊熊燃烧,将这些人踩在脚下。

终于,在不久前,他得愿所偿。

衔玉而生的皇子,成为了帝师的亲传弟子,印证了预言。

从那之后,仇泓之从一位不受重视的残疾皇子,一跃成为上京里热手的香馍馍,头一回感受到受人追捧的美妙滋味。

或许因为这个身份来得太不真实,导致仇泓之始终患得患失。

再如何少年老成,他也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察觉到这点后,还是选择第一时间告诉对自己寄予厚望的母妃。

至少仇泓之清楚,他的母妃,虽然平日不经常承宠,但在仇帝面前却的确能说得上话。绝不如同表面与世无争这般简单,甚至于自己一些最开始的野望,都是由她灌输。

闻言,丽嫔皱了皱眉:“只是关注而已,又不见得会真的再收弟子。”

“你才是正统衔玉而生的皇子,预言中的圣仁明君。帝师若再收一位亲传弟子,必然会造成门内相争。帝师是位聪明人,她既然要培养你,就不可能做这种自相矛盾的事。”

“道理我自然知晓。”

仇泓之疲惫地闭了闭眼:“上回在沧澜学府,所有人都目睹了老师的惊世剑术。但这套剑法,是无法传给我的,母妃。”

残缺的身体带给他的不仅仅是难堪和不便生活,也连带着将他习武一途从根本斩断,再无可能。

众所周知,武道一途最重的便是传承。凡修炼到宗师或大宗师之境,最看重的事情便是广收门徒,传下自己的武学。

仇泓之从来是个骄傲又自卑的人,他可以同自己和解,但这并不妨碍老师因为他无法习武,有意再收一个能够继承武道衣钵的亲传弟子。

这个想法一经产生,便有如燎原之火,要他生出浓浓的恐慌来。

仇泓之不想,更不愿意有另一个人和他一起,争夺老师的目光。

相比于仇泓之的如临大敌,丽嫔反倒不担心。

她重新坐回到塌上,继续拿起绢扇开始穿针引线:“就算帝师再收一位弟子,也只会扶持你一人登基,何必如此自乱阵脚?”

说着,丽嫔语气出现淡淡不满:“不过是一件小事而已。泓之,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你这么失态了。这般沉不住气,往后如何能成为一国之君?”

仇泓之攥紧拳心,忽而一笑:“若是其他人,当然没有在意的必要。但如果我说,老师有意的那名弟子,是七皇子呢?”

下一秒,丽嫔手中的绢扇骤然掉落,细长的针不小心刺进拇指。

她面色大变,甚至顾不上用手帕裹住伤口,任由鲜血流淌:“什么?!”

“就是母妃您听到的那样。”

仇泓之平静地道:“老师近来和七皇弟走得格外近。若非您一直叮嘱我关注七皇子,恐怕我也察觉不到。”

“此事当真?”丽嫔惊疑不定。

“至少有七分可能。”仇泓之:“若是母妃仍心存疑虑,今夜年宴,便能当即进行验证。”

一炷香后,仇泓之从碧柳宫中离开。

望着不远处的宫殿屋顶,他眼眸里满是沉思。

母妃格外关注七皇子。这件事,是他小时候无意发现的。

皇子们还没有进入太学和沧澜学府之前,有背景势力的宫妃会提前安排先生给自家皇子单独上课。丽嫔有野心,也懂得博取同情,她没人脉招揽先生,便在仇帝面前哭诉,很显然仇帝也吃这梨花带雨的一套,于是便同意了。

仇泓之永远记得,第一次和先生上完课后,母妃的神情。

她摸着他的头,魔怔般喃喃自语:“你一定要比七皇子更加优秀。”

那时五岁的的仇泓之并不懂,以至于在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将母妃口中的“七皇子”当成自己的假想敌,暗自努力。

直到几年后,年幼的仇泓之才第一次看到那位瘦削冷漠的小少年。

沧澜学府测试天赋的第一堂课,七皇子缺席,要所有皇子都记住了他。

后来,仇泓之慢慢发现,被母妃如临大敌般堤防的的七皇子,似乎......也不过如此。

先不说那鄙夷到连下人都可以随意甩脸色的出身,在宫中也如同透明人一般,无人在意。每月三十日,光缺勤的次数就过半数,学业更是一塌糊涂。

仇泓之几次试图套近乎,都被对方冷漠地避过。

来了几次后,仇泓之便懒得白费功夫了。因为他也格外讨厌仇不语的那双眼睛,就像宫里传的那样,邪气的很,仿佛能够一眼望穿内心。

仇泓之小小年纪便清楚左右逢源的好处,所以他断言,这般一个孤僻的人,根本难成大事。不足为惧。

这样的想法一直持续到现在。

仇泓之不明白老师为什么会对仇不语格外青睐。

难道是因为那张脸?

即便再不想承认,仇不语的确是众位皇子中容貌最盛的。即便现在还只是少年,棱角尚未长开,也能窥见日后风华。

仔细回想,母妃在他五岁当年说出那番话时,面容扭曲的表情......分明有些魔怔。包括刚才,听见七皇子三个字后,那一闪而没的忌惮。

仇泓之想不通,一个废物皇子有什么好值得忌惮。

不过也不用想通。他只知道,这件事情母妃会出手帮忙,这就够了。

想到这里,仇泓之又吩咐下人:“这几日你继续去沧澜学府,盯着七皇子,若是他同老师还有接触,第一时间告诉我。”

“是,四殿下。”

“还有。”他垂下眼眸,盯着自己那双没有知觉的腿,终于下定决心:“上回在城外遇见的那个,说可以助我修炼武功的老道士,约个时间......同他见一面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