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宫这些人是仇帝赐下来的,其中自然也有探子,不过都被原昭月调动到外围,平日留在身旁随侍的皆是信得过的心腹。
原昭月不可能忽略冷宫那位脸上的罪奴印记。再结合大宫女说的故事,身份不言而喻。不过她不在乎更不关心,只知道作用即可。
只要有弱点,再强大的仙神也非无懈可击。
也多亏了这个弱点,原昭月总算清楚,为什么仇不语会拒绝她。
帝师亲传弟子的身份固然荣耀,但也会引来无数窥探视线。往日里仇不语刻意低调,多半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这么想着,原昭月心里终于舒服了。
她就说嘛,怎么会有人舍得拒绝她这么个香馍馍。
果不其然,放课后,原昭月远远地在雪地里见到不请自来的仇不语。
后者仍穿着那身旧白袍,仿佛察觉不到这天寒地冻的冷,安静地站在马车旁,任由簌簌雪花沾在睫毛根和发尾,精雕玉琢似雪人。
原昭月想起大宫女说七皇子的母妃是仇帝硬生生从战场上强抢来的舞女,甚至还在诞下皇子后,不顾众臣反对,力排众议将其立为四妃之一。
端看仇不语现在还未长成的漂亮模样,倒能窥见几分其母绝色。
“老师再见。”
“老师慢走。”
告别一个个鹤发童颜,听完讲学后容光焕发的年迈大学士,原昭月将木简递给书童,朝马车走去。
听见脚步声,少年皇子偏了偏头,看见站在雪地里白裘拥身的昳丽女子,疏离地行礼:“帝师。”
“嗯。”原昭月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示意书童掀开车帘:“外边冷,殿下不妨同我一起回宫。”
这辆车是仇帝赏下来的,拆除外部纹饰后低调不显,但端看内里陈设构造却是一等一。不仅宽敞,甚至还能折出一层软塌,坐四五个人绰绰有余。在这严寒冬日里,早有书童在马车里烧好火盆,格外舒适。
坐稳后,马车车轮开始缓慢滚动,碾过深深浅浅的雪水车辙。
车内静寂无声,一时间只能听到轮转冰碎。
仇不语率先打破沉默:“昨日之事,是我误会,万万不该对帝师动武。”
他敛目低眸:“我已知错,您若要罚我,悉听尊便。”
只一个动作,原昭月就看出他肢体有些微不自然。
神女灵力偏向疗愈,却也寒凉。昨日看见仇不语一言不合便拔剑,自己心底的确生起浅淡怒意,到底用了几分力,不至于落下终身病根,但要人吃点苦头绝对足够。
“我接受殿下的道歉。”
她这么说着,脸色好转:“至于惩罚,昨日已经罚了,此事就算揭过。”
说完,原昭月从马车书架上抽下一本未修订完成的典籍,不再言语。
她知道仇不语在想什么。
无非就是存心试探,试探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冷宫。
但现在仇不语有把柄在她手上。退一万步说,一个出身冷宫无依无靠的皇子,根本没有资格得到帝师的解释。多问了,反倒适得其反。
果不其然,仇不语什么也没有问。
一时间,马车里只剩下书页沙沙翻动的声音。
盯着书页上的字,原昭月忽而开口:“呆病者,如草木枯萎。应当以化痰开窍,通阳扶正为主。平日煎的那味药,加上神曲一钱,附子一钱。每日煎服一次,宜午后服用,不可过多。”
仇不语猛然抬眸。
白衣帝师捧着书坐在那里,深深浅浅编着落银珠串的鬓发垂下,坐姿慵懒又随意,仿佛不过随口一提。
少年感受着自己身上还残留着寒冷内力的关节,忽而问道:“为什么?”
原昭月奇怪地从书卷里抬头:“治病救人,医者仁心,还需要为什么?”
仇不语被问住了。
他眉宇高高拧起,冷漠地看了她一眼,而后沉默下来。
“她的呆病已入膏肓,往后每月初一十五,我会前去施展神脉金针。”
原昭月仍在独断专行宣告自己的决定,半点没有询问他意见的意思。
看着那截滚着浅淡粉色的青葱指尖翻过一页,仇不语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