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偏殿里,问雪颤颤巍巍地点亮一盏灯,小心翼翼关上门,又仔细将门拴好,不让冷风从外边倒灌进来。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忙不迭跑回来,一边掉眼泪一边低头给殿下上药。
仇不语仍旧半跪在地,闭目不语。
他一时半会动不了,只能保持这个僵硬的姿势,缓缓平息心中戾气。
帝师虽然没有遵循当世师门惯例那样废了他的手,但也没留情。
仇不语能察觉身上各处关节都在隐隐作痛,被另一股更为冰寒强大的内力隔空打进周身大穴。如今只是略微调动自己的内力,或是想动弹,五脏六腑立刻攥紧般疼。
在接下来数日,仇不语都得慢慢等待这内力散去。可谓折磨。
其实早在原昭月打败华高寒那会,她的实力就已经展露无疑。
华高寒是何人?当今列国剑术第一,只差从前任大宗师手中接过名号,正式接任天下第一。由此可见,要他亲口认输,并承认“自己还差得远”的帝师,该有多强。
仇不语无比清楚,但他依旧选择拔剑而上。
他并非有勇无谋之辈,之所以拔剑,是因为他清楚,自己在仇帝那里再如何不受重视,到底身份在这,帝师不可能在南烬皇宫里对皇子下死手;可若是他退后了,那这一殿的人都得死。
不仅如此,他甚至已经想好,在帝师离去后,将阿母转移到另外的地方,由自己一人背下这私藏罪奴的罪责。
短短几个呼吸间,仇不语便想清楚了对策,并当即执行。
他向来是这样的人,对自己毫不留情,残酷到极致。
不过是一只手,换得阿母存活,值得。
如今能够幸免于难,倒是不幸中的万幸。
上完药,仇不语问:“你方才说的误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问雪放下手中药瓶,摇了摇头:“帝师大人为何会来,小的也不清楚......但大人看见嬷嬷后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书童取来一套金针,当即为嬷嬷施展了神脉金针之术。正在嬷嬷吐出淤血时,殿下您正好推门......”
这个术法大名鼎鼎,仇不语自然听过。
都说久病成医,这些年为了嬷嬷的病,他也略通医术。就譬如方才,就是确定了嬷嬷脉象平稳后,他才终于止住心底那些陡然升起的暴虐情绪,眼底墨色从浓转淡。
“对了,大人还说......她并非那种喜欢告密的人。”问雪低声道:“一开始小的也心存疑虑,后来转念一想,以大人的地位,若真要......恐怕随便派书童传个令,禁卫军大统领便会忙不迭亲自带兵来,今夜必定不能善了。”
的确没有必要。仇不语安静地感受着地面的冰冷。
他只是根据当初帝师那没由来的杀意,提前做出最坏的打算。
可他心里还有存有疑虑,不仅是帝师为什么会忽然精准地找到这里来,还有为何会平白无故出手相助。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床上的人悠悠转醒。
“阿母!”
听到声音,仇不语猛然坐起,快步走到床旁。
“啊、啊......”
床上苍老的病人仍旧朝他痴痴笑着,只不过面色明显红润不少。
这几年以来,今日是状态最好的时候,被搀扶起来还清醒了一段时间,甚至会对旁人的话语有反应。
虽然只是极其细微的一点,也足够要人欣喜若狂。
等侍女搀扶着嬷嬷睡下后,仇不语带着问雪关上了偏殿的门。
这么忙完一通后,外边夜色已然入深。深黑色的夜空点缀着几颗孤单寒星,从至暗处纷纷扬扬下起细碎的雪,呼啸着被冷风一卷,拍在身上生疼。
问雪拴上门闩,犹豫着问:“殿下,今日一事......?”
他不太摸得准殿下怎么想,虽说下人无权置喙,但那位毕竟是帝师:“今日帝师大人出手,的确是不同凡响。”
少年无言垂眸,看着门口被打翻的食盒,忽而沉默不语地捡起一块馒头。
馒头在雪地里躺了许久,已然变得像冰疙瘩一样硬。一口咬下去,不仅搁着疼,还冷得牙关打战。
可他仍旧如同毫无所觉般,安静地咀嚼,缓缓咽了下去。
紧接着,那双黝黑的瞳孔转向问雪:“把这些捡起来,去生火烤烤,别浪费粮食。”
......
第二日,原昭月起了个大早,坐车去太学,为大学士们讲了堂课。
昨日回来后,她心情大好,却也没有忘记吩咐下人闭紧口风,还要书童寻了柳公公,赏了点礼,特意叮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