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是无人居住,又怎么可能会有药味?
“走,去那里看看。”
果不其然,这回敲门,敲三下后,内里总算是有人应了一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误打误撞对上了暗号,下仆打开门闩,将头探出来:“殿下,您总算回......”
话说到一半,在看清门外夜色中站着的人后,问雪脸上瞬间失去血色,退后半步,下意识就要将偏房的门关上。
可惜原昭月已经抬手。
那双素白柔夷不过轻轻搭在门板,却叫另一旁门后的问雪感觉有如千斤顶,竟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将门再关上半寸,只能眼睁睁看着门板越来越推后,最终彻彻底底打开。
“你是七皇子身边随侍的下人。”原昭月漫不经心地接过手帕擦手。
说话间,她已经抬眸,将这间阴暗逼仄的偏房打量一遍。与此同时,吓得六神无主的问雪也反应过来,急忙熄灭室内唯一的光源。
然而这实在无用。神女之躯,黑暗中亦能正常视物,只消一眼,原昭月便看清了室内的陈列,也看清床上躺着人,旁边还跪坐着一位随侍的哑奴。
原昭月示意书童拿来宫灯,举着灯踱步朝屋内走去。
问雪不敢回答问题,只拦在她面前。
书童皱眉呵斥:“不得对大人无礼!”
反倒是原昭月不在意地挥了挥手。
“大人,您不能进来!”方才伸手去拦已经消耗了问雪所有的勇气,面对如此境况,他手心里全是攥出来的血,“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您不能进来......”
他不是不知道面前站着的是尊贵的帝师,只是一想到身后躺着的嬷嬷,被发现后七殿下又会迎来怎样的后果,双腿便像生了根般扎在地上,不肯挪动一步。
原昭月淡淡地看了眼,忽而道:“费尽心思在冷宫里藏着,想必你们殿下也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这位病人的身份吧?”
跪在地上的问雪浑身一僵。等回过神后,白衣女子已经跨过他,径直走向偏房内唯一的床旁,举起灯,细细地打量床上躺着的病人。
完了,一切都完了。
问雪只觉五脏六腑都被浸入冰水里,胃里沉着厚重铁块,莫大的绝望登时笼罩了他,要他四肢发冷,手脚冰凉。
片刻后,才忽而听见那道好听的声音。
——“哦,这是得了呆症,你们没请御医来看?”
问雪浑浑噩噩,下意识答道:“嬷嬷不能叫外人见到,只同御医描述了病症,开了一方新药,但同先前用的药区别不大。”
原昭月嗤笑:“自然区别不大,若不是我今日来了,就算当世神医亲自号诊,这位嬷嬷也捱不过三个月。”
或者说的更难听但,以凡界的医疗水平,这人只有等死的余地。
在问雪惊讶的眼神里,白衣帝师同身后书童低声说了几句,后者连忙匆匆出门。约莫一炷香后,才匆匆跑回来,从随身提着的盒子里取出一套金针,点上蜡烛,熟练地放在上方炙烤。
“您、您这是......?”
特意跑了一趟还被怀疑,书童司衍神情格外不悦:“神脉金针可曾听过?大人菩萨心肠,高抬贵手不同你计较,你这下人倒好,这般没有眼力劲。”
神脉金针!问雪倒抽一口冷气。
那可是号称神针一出,阎王也得留魂到三更的医术最高绝学!据说已经失传数百年,没想到今日能够亲眼得见。
身为仙家点化的帝师,原昭月名气极大。在她收服太学和沧澜学府后,更是锦上添花。众人都道仙家点化,果真不凡,既然习得绝世武艺,再加一身医术,却也生不起意外。
果不其然,两支金针下去,嬷嬷原先阻塞的呼吸顺畅不少。一排金针下去,原先泛着紫色的面色逐渐恢复正常人的红润。
原昭月盯着针,“放宽心,我没有背后告密的爱好。”
问雪高高提起的一颗心又慢慢慢慢落回原地,大起大落后面色羞愧,几乎无地自容。
他怎么也想不到,帝师来势汹汹闯入屋内,见了人后决口不提那道显眼至极的罪奴印记,反倒挽起袖子开始救人,还卓有成效。
事实上,原昭月在金针上附了自己的神力。神女的力量本就偏向疗愈平和,下针后才能营造出妙手回春,药到病除的震撼感。
但她那句话却没有骗人,病人蜡黄色的脸上笼着层暗色,恐怕已经病入膏肓,再加上冬日严寒,若再查不出具体症结,能不能活着渡过这个冬天都难说。
“大人......抱歉,是小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就在问雪低声道歉的时候,殿外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门开了。
少年皇子正站在那里,脚下打翻着食盒,身上隐隐酝酿着一场风暴。
或许是夜色降临,背光而立的缘故,他的瞳孔黑沉黑沉,气势逼人,漂亮的嘴角紧抿着,冷硬又阴翳,隐约处在暴怒边缘。
原昭月恰好在叮嘱侍女为病人擦去吐出来的淤血,回头便看见这幕。
她在心里挑眉,却也没说什么,而是低头收针。
却不想仇不语正好看到嬷嬷下颚上挂着的血,原先还能勉强保持理智的弦骤然绷断,反手抽出藏匿在廊边的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轰然出剑。